秦堪上任的百户所在皇城根南街,紧邻南京皇宫,高大的宫墙外围附近全部住着王公大臣和公侯勋贵,观察过附近的环境后,秦堪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在这里当百户,必然是个两头受气的角sè,无论巡街还是坐探,那么多的权贵人家,谁会拿正眼瞧一个小小的锦衣百户?一个锦衣百户能管得住谁?
先不论外面那些权贵,单只这百户所里的下属,秦堪就觉得有点难管了。
秦堪的下属有两名总旗,一名司吏,两名总旗分管五名小旗,再往下便是普通的校尉,力士了,说是百户,其实整个百户所的人员不止一百人,除了正式编制的一百一十二人外,还雇佣了一百多个锦衣卫帮闲,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单位临时工,单位惹了祸不用问,全部都是临时工干的。
两名总旗一个姓丁,名憨,一听就是个很老实很好欺负的名字,还有一个姓涂,名扬。
令秦堪感到棘手的便是这个涂扬,他的神态表面恭敬,可看着秦堪的目光不时闪过恨意。
秦堪很敏感地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因为这种目光太熟悉了,前世混迹职场,他从一个小小的业务员一路高升到副总经理,成为老板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除了个人的本事,当然也要靠踩着无数人的脑袋往上爬,这种嫉恨的眼神是他在公司里见得最多的。
人不遭嫉是庸才,秦堪的心理素质向来很稳定的,对涂扬的不善目光回以淡淡一笑。
要想掌握权力,只能恩威并济,拉拢绝大部分人的同时,也得杀只鸡吓吓这帮猴子们,方法很老套,但却简单有效,秦堪没那么多时间跟这帮家伙斗心眼儿。
这位涂总旗,长短胖瘦正像极了一只鸡。
秦堪在心里默默的磨着刀,思量何时向这只鸡下手……
…………
…………
百户所里的司吏姓王,是个年约五十的老头,看起来很老实的样子。
秦堪刚到百户所,两名总旗便集合了所有下属,在百户所的小院里拜见了新任的百户大人,众人神态很恭敬,看不出他们真正的心思。
对照王司吏的名册点了卯之后,秦堪也没说多余的废话,便命众人散去,把王司吏叫到了屋子里。
送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王司吏感恩戴德之下来了个竹筒倒豆子,秦堪也终于明白为何涂总旗对他有敌意了。
事情很简单,因为这个百户的位置原本按资历来说,该轮到涂总旗了,可惜突然多出来一个空降兵,涂总旗还是涂总旗,升迁无望,自然对秦百户各种羡慕嫉妒恨。
至于丁总旗,倒是安分得很,一来年纪渐大,只等儿子顶职,二来也没jīng力争取百户之位。
百户所的财源不多,仅靠几家没有后台的青楼和黑赌档每月缴纳平安银子,虽说南京金粉之地,秦淮轻歌曼舞不绝,jì馆章台林立,但这些jì馆青楼绝大多数背后站着公侯勋贵,锦衣卫轻易不能招惹的。
了解了这些情况后,秦堪对自己这个百户大概有了数。
接下来不出所料的话,涂总旗要准备排挤他了,仗着是百户所里的老人,对新来的百户大人阳奉yīn违,找个由头闹闹饷,闯个祸什么的,这样的下三滥手段秦堪很熟悉,不善良的说,前世他就是这么上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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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个饭局耽误了时间,今天就这一更吧,喝多了,有点迷糊。。。
第五十章拉拢打压
秦堪的猜测很正确。
第一天见面很客气的属下们,不见得每天都会很客气,相比新上任的百户来说,涂总旗的威望似乎比秦堪这个文弱书生高那么一点点。
——也许不止一点点。
第二天点卯,人都到齐了,秦堪对照过名册后,吩咐大家散去各行职司时,院里一百多人竟不愿走了,场面闹哄哄的,王司吏呼喝好几次也没压下来。
秦堪笑了,算算时间,也该是今rì发难了。
和颜悦sè地注视着涂扬,秦堪知道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涂总旗,兄弟们有什么不满的,你代表大家跟我说说。”
涂总旗的表现还是很恭敬,躬身抱拳道:“秦大人,属下管教不严,是我的错。”
一旁的丁总旗犹豫了片刻,也躬身抱拳赔罪。
“说原由吧,别藏着掖着的。”秦堪淡淡道。
涂总旗垂头道:“兄弟们三个月没发饷银,都是有家有口的人,锦衣卫说起来威风,可也要买米吃饭……”
秦堪转头看着王司吏,王司吏急忙凑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秦堪这才明白,原来锦衣卫的饷银虽然每月都发,但是按照规矩,东城千户所只发三成,其余的由各百户自己去向商家收取,这个收取的费用名曰“平安银”,其实跟前世的黑社会保护费差不多的意思,大明虽说是弘治盛世,但国库所余仍显匮乏,自然不会在厂卫里面花太多银子,但天下十几万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大家总得过rì子呀,于是这个“平安银”应运而生,也成了大明朝堂上包括天子和文官们默认的合法收入。
秦堪所在的百户所管辖范围是南京最繁华的地带,jì馆章台赌档商铺林立,按说应该富得流油,可惜这些商铺背后都有公侯勋贵的势力,一个小小的锦衣百户敢向谁收取?
于是便造成了如今的现状,就好像一群叫花子守着宝山,除了眼巴巴看着宝山流口水,谁也不敢动一根手指头。
秦堪眨眨眼:“就这事?”
涂总旗有些愕然,听秦百户的语气,好像这事儿根本不算事儿?
“百户大人难道觉得这事儿不值一提,兄弟们饿着肚子当差也无所谓么?”涂总旗说话开始不太客气了。
听了这句煽动的话,院子里一百多人群情激愤起来,虽不敢破口大骂,盯着秦堪的目光却也多了几分不善。
秦堪叹道:“我的意思只是说,这事儿想解决实在太容易了……”
“如何解决,还望百户大人教我们。”涂总旗咄咄逼人。
“涂总旗,由你带队,带着兄弟们巡街,看到不顺眼的商铺jì馆,只管动手抢便是,抢到多少都是你们的,上面查问下来,就说是我秦百户的允许的……”
涂总旗和一百多兄弟大喜:“此话当真?”
“当真。”
涂总旗一挥手:“兄弟们,走,有秦百户这句话,我们还怕什么?”
一大群人呼啦一声消失得没影了。
王司吏吓得老脸煞白:“秦……秦大人,这,这可使不得,会闯大祸的……”
话刚说完,涂总旗带着一百多人又呼啦一声全回来了。
“秦大人,……你骗我。”涂总旗看着秦堪的目光充满了谴责和……委屈?
秦堪尴尬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咱们抢了打了,回头你说你根本不知情,背黑锅的岂不是我?”涂总旗目光很犀利,就是反应慢了点。
秦堪笑得很瘆人:“说得有道理……要不,我立张字据,白纸黑字写上我秦百户授命你们打劫商铺……”
涂总旗欣喜点头:“如此甚好。”
啪!
耳光响亮。
文弱书生秦堪突然翻脸,竟当着属下的面,狠狠扇了涂扬一记耳光,院子里一百多人寂静下来,楞楞地盯着秦堪。
涂总旗捂着左脸,眼中凶光毕露。
秦堪吃痛似的甩甩手腕,冷冷道:“你不想背黑锅,便可以眼看着上官背黑锅吗?你这样的属下,我要来何用?用来背后捅我刀子么?”
涂总旗yīn沉着脸,他直管的五十多名手下却渐渐喧哗起来,人人为涂总旗感到不忿,对秦堪的敌意愈深。
秦堪不理他们,径自走进内室,抱出一个大包袱,砰地甩在地上。
指了指一旁的丁总旗,秦堪道:“你,过来拿银子,手下每个兄弟发五两,每个帮闲发二两,先对付几rì,银子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丁总旗不敢置信的瞧着秦堪,他的手下也面露喜sè,一百多号人里,瞬间便有一半对秦堪充满了好感。
这本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拉拢也好,打压也好,银子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有时候它甚至能买来忠诚,尽管只是暂时的忠诚,对秦堪来说,这就够了。
丁总旗这边喜滋滋的领着银子,涂总旗手下的五十多名兄弟却沉默了,他们的表情很复杂,有愤怒,也有羡慕。
再高的威望,再深的交情,家里老小还饿着肚子,威望和交情这时候能有什么用?
秦堪盯着涂总旗,冷笑道:“涂总旗真有骨气,还不过来拿银子,你打算靠骨气填兄弟们的肚子么?”
涂总旗yīn沉的脸sè时青时白,比扇了耳光还难看。
身后兄弟们渴望的目光如芒刺背,令涂总旗浑身冰冷。
终于,涂总旗膝盖一软,单膝跪地垂头道:“秦大人,属下知罪了。”
秦堪冷着脸道:“以后大家在一个锅里舀饭吃,都是自家兄弟,什么是兄弟?那就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场合,你们都可以毫无防备地把背后交给彼此的人,这才是兄弟!五根手指攥紧才是拳头,像你们这样简直是一盘散沙,迟早让人欺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