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她才看懂了这出戏的jīng髓。
yīn险啊,狠毒啊,令人发指啊……
在以仁孝治天下,标榜道德的大明朝,官员抛妻弃子已是极大的丑闻,更何况是清廉如水,作风正派,堪称君子标杆的言官御史?今rì这事若传出去,恐怕整个大明朝堂都会震动,那时石禄可算是臭满大街,人人喊打,别说当官了,有没有勇气活下去都成问题,哪怕摆明是诬陷他,栽赃他,石禄也无从解释,传言既然传出去,就必然不受任何人控制,石禄已辩无可辩。
用句不雅的俗语: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了。
此计最妙的地方在于,屋子里只有杜宏和石禄两人,事虽发生但尚有转圜余地,是公之于众还是秘而不宣,全在杜宏的一念之间,没把石禄逼上绝路。
悄然无息间,石禄与杜宏的攻守之势已彻底转换。
只要杜宏不是傻子,他必然懂得如何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同样,只要石禄不是傻子,颐指气使还是低眉顺目,他也必然懂得选择态度。
杜嫣想明白了这些,忽然感觉一颗心跳得很快,好似笼中小鸟一般,要飞出去了。多rì来的忧虑愁绪瞬间清空,一股极大的畅快释然之感油然而生。
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秦堪,美眸里有几分复杂难明的味道。
这家伙……简直是个妖孽,是个祸害,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jiān贼。
好想咬他一口……
如此绝妙yīn损的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秦堪此刻的模样让杜嫣有些不解,他蹲在地上,手指无聊的在地上画着圈圈,表情有些颓丧,一点也不见jiān计得逞的喜悦,反而心事重重的样子。
轻轻踢了他一下,杜嫣压低了声音道:“喂,你怎么了?”
“亏了……”秦堪闷闷地道。
“什么亏了?”
“挨你那顿打亏了,我左思右想,你在客栈殴打我的时候,其实我如果抄一根棍子,还是能够抵挡数十回合的……”
“你觉得没面子?”杜嫣语带笑意。
“不,我只觉得你医药费赔少了……”
杜嫣不打算理会一个大男人的幽怨,蹲在他身边指了指里面,满脸钦佩之sè。
“喂,你真厉害,怎么想到这个坏主意的?”
秦堪抬头,斜眼睨着她,冲她直哼哼:“我的主意多着呢,以后再敢揍我,当心我把你卖到偏远山区给白痴当媳妇儿,你还乐得帮我数银子……怕了吧?”
杜嫣轻轻一笑,笑靥宛若雪后腊梅般妍丽,娇嗔着捶了他一下。
“哈,怕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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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屋外的和风暖阳,厢房内却是寒冬腊月,雪花飘飘。
杜宏当然不傻,不但不傻,还很聪明。
尽管他没闹明白怎会突然发生这个变故,但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变故对他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开始反守为攻。
向前跨上一步,杜宏抱过女子手中的孩子,一脸怜爱道:“好俊的孩子,跟石大人果真有几分相像,实在是可喜可贺……”
“杜宏,你……”石禄感觉胸腔一股逆血翻腾:“是你,是你……”
话没说完,石禄忽然看到杜宏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寒光,石禄是聪明人,马上闭了嘴。
杜宏抱着孩子,旁若无人的逗弄着,语气却十分沉重,有种怒其不争的痛惜:“石大人,你教本官如何说你才好,你怎能做出抛妻弃子的恶行?传扬出去我大明朝堂威严何在?我大明天子焉有光采?”
“杜大人莫要诬陷于我,这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滴……滴血,认亲!”
杜宏眉眼不动,正义凛然道:“甚好,此事重大,关乎朝廷和天子颜面,须知君子慎独,不可欺暗室也,本官这就叫人知会会稽县,绍兴府,还有巡检司,盐漕道,以及锦衣卫绍兴千户所,请石大人当着诸位大人的面,正式滴血认亲,事若查明此子非你所出,本官必严惩此妇人,还石大人清名。”
说完杜宏刚朝门口迈腿,却被惊惶失措的石禄拦下了。
本是一桩冤案,可一旦将其公之于众,无论石禄是不是被冤枉,事情传扬出去,流言四起,众口铄金,落到别人嘴里会变成什么味道,石禄不可能不知道,官场摸爬滚打这几年,他太清楚传言有着怎样的威力了。
这是yīn谋,却是一个无法化解的yīn谋!
“渊之(杜宏字)兄……何必赶尽杀绝?”脸sè惨白的石禄拉着杜宏的袍袖,终于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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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功成身退
杜宏是个厚道人,当然不会做出赶尽杀绝的事,这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像石禄这样的小人,杜宏虽然恨不得用鞋底狂扇他的脸,但如果真把石禄逼上绝路,结局必然是两败俱伤,杜宏犯不着把自己搭上。
大明像石禄这样的官儿太多了,杜宏觉得还是留着有用之身,以后不屈不挠跟他们做斗争吧,逮着一个跟他同归于尽,悲壮是悲壮了,方式有点蠢……
所以杜宏非常大方的放过了石禄,并且一脸大义凛然的叫人把那对苦命的母子保护起来,语重心长的告诉石禄,你是御史,外面养个小老婆有损清誉,况且这个小老婆还被你抛弃过,传出去影响不好,咱们关系这么好,脏活累活我帮你干,小老婆我帮你养,以后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你老婆就是我老婆云云……
石禄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对被他“抛弃”的母子被杜宏派人送走,想翻盘的心思渐渐绝望,他知道,从此这个把柄算是死死抓在杜宏手上了,以后想招惹杜宏,除非自己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不想活了。
巡按御史石禄收拾了包袱,连夜离开了山yīn县,来时风光不可一世,走时凄凉垂头丧气。
随后几天,驿卒送来了南京的公文,石禄给杜宏的考绩评语打了个“优”,在发送南京都察院的详表里,石禄把杜宏治下的山yīn县吹嘘得天花乱坠,说阖县之内,老有所养,幼有所依,民风纯朴,路不拾遗,全托知县杜宏治理教化之功,功莫大焉云云,一篇公文看得连杜宏自己都老脸发红,石禄也不怕闪了舌头。
杜宏自然懂得石禄这样做的用意,他在向杜宏示好,言下之意,我把你捧得高高的,你可要投桃报李,我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老婆孩子,你继续帮我养着吧,只是千万莫把她带到我面前吓我了……
…………
…………
山yīn县衙掀起了惊涛巨浪。
上到县丞,下到杂役,谁都没想到这位铁定要被罢免的杜大人为何纹丝不动,不仅如此,南京都察院居然还给了他一个“优”级的考绩评语,这代表什么?代表杜大人不但不会被罢免,知县这个位置反而坐得愈发稳当,年后或许还会升官。
县衙内的大小官吏们傻眼了。
无声无息的,没人看出一丝征兆,杜大人到底怎样摆平那位跟他结过仇的御史大人?
不懂啊,当官的学问太深奥了……
尽管大家一头雾水,但并不妨碍他们使尽解数修复与县尊大人的关系。
于是衙门又热闹起来,杜宏办公的厢房人来人往,请示的,汇报的,请客的,送礼的……走马观灯似的官吏们用最煽情最感动的字眼表达了对县尊大人的效忠态度以后,才各自惴惴不安的回了岗位办差。
杜宏仍旧一派从容淡定,嘴角浮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短短几rì,阅尽冷暖炎凉,人心是个很脆弱的东西,像豆腐,看着洁白光亮,麻绳一提,全碎了。
杜宏眯起了眼,他忽然很想喝酒,想和那个帮他度过难关的人好好喝几杯,说一说这几rì炎凉中领悟到的人生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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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也喜欢喝酒,不过他讨厌醉鬼。
做人做事都应该有个尺度,过量就不好了。
所以尽管给杜知县帮了一个天大的忙,秦堪却从没想过以此为进身之阶,去跟杜知县套近乎。
当官的给你施恩,你可以在他面前感恩戴德,但你给当官的施恩,事后最好有多远闪多远,如果这位官爷心眼不大,你这个恩人的名字必然已成了他的忌讳,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
想一想曹cāo落难的时候吧,刺董失败仓皇逃到熟人家里,熟人不但大胆收留了他,还给他杀鸡宰羊,结果呢?曹cāo不但杀了别人全家,还恬着脸说什么“宁教我负天下人,莫使天下人负我”。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猴子!
秦堪不知道杜宏的心眼大不大,反正躲着他总是没错的,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令人揪心的是,杜嫣那小八婆事前答应的二百两银子到现在也没兑现,——小八婆不会也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以后不要跟女人做生意,太没诚信了,上门讨债吧,又打不过她……
…………
…………
唐伯虎又喝醉了。
秦堪进他房间的时候,发现他正抱着便盆大吐特吐,吐得肝肠寸断,脸已差点埋进了便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