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展一愕,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呆呆的看着郎士通,一颗心只觉一个劲的往下沉去。
待到大事儿办完?那水车又岂是一二日可办完的?等到那时候,自己有没有命在都说不准了。
“先生,那水车一事儿办完却要到什么时候?万一……”他心中不由发急,耐着心中的焦躁,仍不甘心的争辩道。
“谢三爷!”
郎士通面色一沉,冷冷的打断了他,“莫非谢三爷认为,你谢家的那点恩怨,还要比殿下的大事更重要?为人臣者,当尽心事主,先公后私,这些,不必郎某多说的吧。”
眼见谢展眼中露出绝望之色,又缓了缓面色,放柔声音道:“只要殿下大事可成,三爷害怕那些跳梁小丑跑了?放心吧,殿下宽和仁厚,对自己人一向护持。只待此间事偕,自有殿下为你做主就是。好了,我这次过来时间也比较紧,还是先说说正事儿吧。那水车之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谢展呆呆的看着他,只觉浑身冰凉起来。欲待再争辩几句,却见他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不由一阵的心悸,终是颓然放弃。
第396章:鸟尽弓藏(2)
枯坐在那儿,霎时间如同整个人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半响,才艰涩的道:“此事小人已着家人谢安去了江陵那边,那边还有一些家当,应该足够运作水车打造的。小人前时订购的主要材质,算算再有几天,也该到了,先生可等谢安回来后,与他交接就是。”
他木然的将这些事儿一一说出,久病之下,说完这些已是连连咳嗽不止,面上显出痛苦之色。
郎士通听说他让人去了江陵,不由心中一惊。当日江陵之事,正是他参赞其中的,谢安去那边的意图,他一听就明白了。
只是明白后,却是不由大为恼火。江南和蜀中,本是两个体系,上次不得已之下,使两边有了交集,事后曾一再下严令,嘱咐两边不得再有来往,以免牵连太广,被人发觉而坏了大事儿。
却不料,这谢展竟然如此大胆,擅自派人过去,怨不得他落到如今这般下场,此人其蠢无比,若是人家不坑他才叫一个怪呢。
但随即转念一想,眼下这谢家正是要舍弃的,要是谢家没了,还怕什么别人查到?他让那个谢安单独负责水车,这一去江南,只要自己先一步过去截住,就在江南运作那事儿,反倒是省了这边的手脚了。
想到这儿,心气稍平。拂袖起身道:“既然如此,三爷便先好生静养吧,郎某这就告辞了。”
谢展脸上显出挣扎之色,眼中露出一丝希冀,抱着最后的希望拼命叫道:“先生,那我谢家之仇…….”
郎士通脚步一顿,随即又复往前走去,冷冷的扔下一句道:“此事别有商议,且安心等殿下的回复好了。”
说罢,再不停留,几步便走了出去。
谢展呆呆的望着犹自摇曳的帘茏,半响,忽然面上露出怨毒之色。猛的嘶声大喊道:“我谢家为殿下奔走经年,便无功劳也有苦劳,何以绝情至此?何以至此!!!”
暗哑的声音,如同野兽临死前的哀嚎,久久的在房中回荡着,却再无一人回应他。
谢展嘴边渐渐沁出一丝血迹,软软的倒了下去,眼中不觉流出了泪水。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大门外,老家人拎着几刀黄纸,捧着些元宝蜡烛之物匆匆而回,刚迈上台阶,却见郎士通正大步而出,不由一惊,急上前道:“贵客这是往哪里去?您要的东西,小老儿给买回来了。”
郎士通这会儿哪还有功夫应酬他,匆匆点点头,脚下不停的继续往外而去,一边随意道:“便请老丈代为尽些心意吧,在下还有要事,这便告辞了。”
说罢,在老家人愕然的目光下,已是瞬间走的不见了踪影。
老家人呆呆的站在那儿,半响,低头看看自己怀中的东西,不由摇摇头,转身慢慢往门里走去,一边低声嘟囔道:“这也能代替的吗?这位贵客当真是古怪………”
“老人家说的什么古怪?那贵客又是哪一个啊?”
冷不丁的,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吓得老头儿两手一哆嗦,顿时黄纸元宝的散落了一地。
扭头看去,却见两个少年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后,说话的,正是站在前面那个一脸笑容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愣怔,猛然间,却又面色大变起来,暗暗念道:怎么是他?
第397章:再见谢展(1)
老家人面色苍白,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人,身子不由的微微颤抖起来。他认得这个人,他曾经来过谢家,而后,听说也是因为他,才使得三位老爷死的死,走的走,使得偌大一个谢家,落到眼前这个地步。
这个魔头如今在蜀中的名声极响,又和官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就是那位人称财神的岳陵,岳子鸿。
“你…你…”
老家人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愤怒,哆嗦着嘴唇,语不成句。
岳陵仍是一副笑嘻嘻的人畜无害的面目,弯腰下去将地上散落的东西一一捡起,往他怀中一推,笑道:“可不是我吗,怎么,老人家认得我?哈,是了是了,我和你们家三位老爷是好朋友,曾经来吃过饭的,老人家是不是那时见过我的?”
老家人愣愣的接过他递来的东西,面上惊疑不定着,心中却暗暗骂道:老儿自然认得你,便化了灰也认得你,若不是你,这谢家何至于此?你却来说是老爷的朋友,我呸!
老头心中暗骂,嘴上却终是摄于岳大官人的势力,不敢骂出口。低着头抱紧东西,转身就往门里走。
哪知走出几步,却听岳陵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老人家怎么这么着急?咦,你这些东西是祭奠死人用的…….哎呀,难道是你家又死了人?是谁是谁,该不会是谢三叔吧。”
老家人脑子中嗡的一声,这魔头怎么跟着进来了?死人了?谢三叔?哎哟,我呸!他竟咒三爷死了,怎么心肠恁的歹毒!
“你…你莫乱说话,我家三爷好好地,不….不会死的。”老头颤颤的转身,忿忿的反驳着,最后,终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这世上好多恶人还没死,还轮不到我们三爷…….”
岳陵一愣,和身后的习春对了下眼色,这才笑道:“老人家说的是,谢三叔会长命百岁的。只有等那些卷了他家财逃走的家奴死绝了,才轮到他死。”
老家人听的这个别扭啊,这什么话怎么从他嘴里转一圈,那味儿就不对了呢?说来说去的,倒像是自己和他在这算计三爷的死期一样。
心中气恼,便不再接口,只鼓着腮帮子瞪视着他,怒道:“你….你又来作甚?我家三爷要养病,不见人的,这便请出去吧。”
岳陵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上下打量打量这老人,随即面上露出敬佩之色。
这个时候了,谢家还能有如此忠仆,殊为可敬。对于这样的人,岳大官人也是极敬重的。
是以,将那副讨人嫌的嘴脸一收,终是以正常笑容面对,拱手道:“老人家,有些事儿你是不懂的,也莫为谁乱抱不平了。呵呵,我也不为难你,你便去通报一声吧,谢三叔别人不见,我却是一定会见的。再说了,他不是刚刚才见过一位贵人吗?”
老家人一惊,还待再说,却忽然感到心中发毛,只觉此人目光犀利,似乎自己说的越多越是不妥。
第397章:再见谢展(2)
脚下不觉退了两步,随即慌慌张张的往里跑去。便去跟三爷报一声再说,这事儿却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他暗暗想着。
岳陵收住脚步,和习春慢悠悠的往里逛着,转目四望,看到满院子一番破落的景象,不由也喟然一叹。
习春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低声道:“师叔祖,这谢家如今可算是彻底完了。”
岳陵歪头看看他,似笑非笑的道:“怎么,三儿,你该不是想做好人了?”
习春一惊,急忙板起脸,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郑重的道:“怎么可能!就算要做好人,那也该是师叔祖做,弟子只跟着师叔祖,师叔祖说杀就杀,说放就放,师叔祖是最英明的。”
岳大官人就眉花眼笑起来,很是满意的伸手拍拍他肩膀,赞许道:“三儿啊,不错不错,你的马屁功力见长啊,嗯嗯,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习春谄媚的笑容一僵,头上就搭下无数黑线来。麻痹的,还以为是夸赞自己眼光呢,原来竟是说这个。你妹的,我前途无量不无量,跟拍你马屁有毛关系啊?
心中暗暗腹诽着,脸上却是绝不露半分异色。跟了这个无良的师叔祖这么久了,要是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习春觉得自己就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两人如闲庭散步,溜溜达达的往里逛着,不一会儿,就见先前那个老家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到了两人面前,惊疑不定的看看他,这才闷声道:“我家三爷请你过去,这便跟老儿来吧。”说着,回身就走。
岳陵和习春对视一笑,举步跟了上去。对于谢展的心思,岳陵把握的相当到位。
一个把自己算计到如此地步的人,至今却不知究竟为什么,换谁怕也是会食寝不安的。谢展知道自己来了,要是不见见,当面问上一问,那才叫一个奇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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