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浦笑道:“这等好官,千万不能让他倒台了。”
程宗扬也笑了起来。“会之说咱们那位线人抵得上数万精兵,我看这位高太尉起码也能顶一个军。宋国有这样一位太尉是我江州之福。皇城司呢?有动静吗?”
“林教头家宅不安,顾不上公务,皇城司那边暂时没有人手理会咱们。”
“狡兔三窟,看来咱们得再准备一窟了。”
程宗扬道:“临行前孟老大吩咐过,皇城司盯得很紧,大营留在临安的人手无论明暗都有走漏消息的风险,能不接头尽量不要接头。你去找个僻静处悄悄安排一座宅子。薛团长出事,咱们该小心点,万一这边被人盯上也有个落脚处。”
“是。”
俞子元离开后,林清浦才道:“公子这几天四处奔忙,会之是想让公子多休息一会儿。”
程宗扬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道:“我没有怀疑过会之的忠诚,更不是因为猜忌他擅权。你将来会知道我敲打他,其实是为了他好。唉,为了咱们这位奸臣兄别走上歪路,我也是很费力啊!”
林清浦笑道:“我和会之相识不久,但看得出他虽然八面玲珑,内里也是有骨梗的,不至于当了奸臣。”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林兄,这事我不想和你赌。江州联系上了吗?”
“惭愧。在下多次施术都未能进入江州。”
“这怪不得你,是我虑事不周。其实有祁老四在筠州,传讯给他只晚个三、四天,也不妨事。”
“在下已经与祁先生联络过。”
“做得好!”
林清浦拿出一份卷宗,他已经将宋军设置法阵的消息告知祁远,让他派人向江州传讯,警告孟非卿等人秦翰准备利用和谈行刺的计划。另外一部分则是祁远对筠州近期情形的回报。
程宗扬透过和谈制造粮价波动的一着,彻底将筠州的粮商打垮。程氏粮铺如今成了筠州粮商的眼中钉,但程氏粮铺背后有滕甫撑腰,吴三桂又放出谣言,说程氏粮铺其实是滕大尹私下的产业;消息一出,那些有心告发程氏的粮商立刻偃旗息鼓。
祁远没有斩尽杀绝,而是以相对优惠的价格收购各家余粮,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如今箱州包括周围州县,七成可交易的粮食都控制在程氏粮铺手中,市面上的粮价已经逼近一贯五。
看着林清浦递来的卷宗,程宗扬才明白文泽以法师的身份,为什么能在星月湖大营与八骏一同担任少校,在左武军又成为王哲的左膀右臂。
一个优秀的影月宗术者是情报与协调核心的不二人选,说他是指挥体系中最重要的中抠神经也不为过。
“老吴这一手够狠,把滕大尹都拉下水了。”
程宗扬笑道:“看来滕大尹的位置还稳得很,挪用军讷这么大的事也不了了之,没了下文。”
“外面有传言说,宋国财政紧张,滕知州在筠州这些日子颇有理财手段,宋主有意召他回朝中任职。”
“竟有此事?”
程宗扬心头一动,如果滕甫能回朝担任户部尚书,对自己的生意百利而无一害。
“还有一事。”
林清浦道:“云六爷刚刚传讯,下午可至临安,邀公子到梵天寺一晤。”
“太好了!”
程宗扬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其实是云家出事。自己的盘江程氏集团羽翼未丰,江州物资供应全靠云家的船队。
云家当家人云秀峰遍历六朝,路上风险极大,一旦途中出什么事,江州失去云家的支撑,立刻成了一座孤城。现在终于得到云秀峰安全抵达临安的消息,自己多时的担心总算是放下了。
“云六爷这一趟不容易。”
程宗扬笑道:“怎么选到庙里了?”
“云六爷原本准备进城,但听说薛团长出事才改在梵天寺。”
林清浦道:“云六爷与薛团长是莫逆之交,薛团长藏身之处就是云六爷安排的。”
程宗扬一惊,连忙道:“梵天寺安全吗?”
林清浦道:“梵天寺在内城,又是十方丛林的上院,安全无虞。”
“既然是下午到,那么定在申时,我在梵天寺恭候云六爷。”
敖润去过雪隼团在临安的分号,没有发现异状,接着赶往湖畔的藏身处,正与秦桧见面。两人找遍所有能找到的线索,直到午时才回来。
有价值的线索很少,秦桧只能从现场的蛛丝马迹推断,凶手只有一人,所有死者都是一掌毙命,身上看不出任何外伤。
“属下剖开一名死者胸腹看过。那人心脏破裂,但胸前没有受伤的痕迹。”
秦桧道:“属下仔细查看,才发现那人心脏是由内而外撑碎的,像是有人把力道打进他的心脏之中,然后向外迸开。据属下所知,有几门功法可以力透骨肉,专伤腑脏,但落掌处都有脉络可寻,这种全无外伤、迸碎心脏的功法,着实古怪。”
“没有什么古怪的。”
程宗扬道:“那人用的是玄冰掌之类的功夫,一掌拍到胸口,心脏瞬间冻结,心室里的血液凝结成冰,体积膨胀,导致心脏破裂。你们去的时候,那些冰已经化开,当然看不出痕迹。”
秦桧抚掌道:“原来如此!难怪冬季缸中盛水,易被冻裂。”
程宗扬手指敲着桌面,心里已经有了七分把握,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雪隼团在太湖遇袭时撞到的那名高手。
前两天自己遇到游婵,她说来临安的事情已经了结,当时自己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很有可能黑魔海当时已经找到薛延山的下落,随即痛下杀手。
现在的问题是,黑魔海是否察觉到自己也在临安?游婵临别时,给自己留了一个联系方式,也许该设法与她见一面,再套些情报出来。
冯源这会儿已经醒了,他除了一点蹩脚的火法,其他功夫稀松平常,一见到出事立刻舍命逃回,了解的线索还没有秦桧和敖润找到的多。
敖润双目发红,他是个重情义的汉子,两位团长先后丧命,雪隼团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让这个把佣兵团当成家的汉子心如刀绞。
“别顾着难受了。”
程宗扬道:“凶手虽然是冲着薛团长去的,但斩草除根也不可不防。你立即通知晴州雪隼团总部和临安分号,找鹏翼社的车马行、船行帮忙,把家眷移往建康。愿意跟我干的兄弟,分批赶往江州,接受吴战威和易彪的训练,想另找门路的也不阻拦。另外从临安分号挑几个精干的,和我一道去梵天寺。”
敖润也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振作精神大声道:“是!”
秦桧道:“公子这会儿可是要出门?”
“我去一趟司营巷,然后去梵天寺。”
程宗扬把云秀峰要来的消息告诉秦桧,吩咐他先带人去迎接云家的车队。皇城司、黑魔海,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凶手,使得临安城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程宗扬可不想让云秀峰出什么意外。
秦枪也知道其中的分量,当即不辞辛苦,领命而去。
梵天寺位于临安西南的凤凰岭,由于从城中行走需要穿过宫城和大内,因此马车先出了临安西北的便门,再沿钱塘江西行,然后上山。
缺乏减震系统的车厢摇摇晃晃,自己虽然坐过不少次,照样不习惯马车的颠簸。要不是驾车的星月湖老兵技艺够好,真不如骑马舒服。
李师师将车帘拂开一线,望着外面的景物,良久道:“你方才那番话有什么用意?”
程宗扬笑道:“宝物动人心,林教头得了这把宝刀,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当然小心些为好。”
接李师师出门时,程宗扬终于没按捺住冒充“先知”的强烈欲望,故作深沉地告诫林冲,屠龙刀这样的神兵利器切不可轻易示人。即使身居高位的长官要看也不可随便拿出来。
虽然林冲当时对他的话深以为然,但能不能做到就不好说了。
程宗扬一脸郁闷地想着:可惜一场名留青史的好戏看不到了。
林冲买下那把倒霉的屠龙宝刀,紧接着该被高太尉招见,误入白虎节堂,然后才有花和尚大战野猪林、火烧草料场、雪夜上梁山的戏码。可惜误入白虎堂这样经典的一刻,自己无法当个目击者。
既然让自己碰见林冲,绝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程宗扬不打算让林冲等到火烧草料场的时候才醒悟。花和尚在野猪林没说服林冲,是因为林冲还存有幻想;自己先一步打碎他的幻想就够了。
按照自己所知道的情节,林冲被陷害刺配之后,该是林娘子遭高衙内逼奸自尽。
程宗扬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位林娘子会吃亏,他只担心李师师无意中受到池鱼之灾。敖润说得对,自己吃不到也该把她藏起来。总之这颗鲜桃,无论如何不能被人先啃了。
虽然自己对屠龙刀的来历很好奇,更有心见见高太尉那个大奸臣,但自己来临安最重要的事是与云秀峰见面,与正事相比,去白虎堂看戏这种纯属私人兴趣的小事,只能放一边。
李师师玉容无波地望着车外,心里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
父母的背弃、师门的冷漠,使这个少女寒透了心。尤其是西湖小瀛洲那些恶少恶毒的嘲讽,使她感受到生平从未有过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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