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道:“紫姑娘还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找到自己的天赋,比一味的努力更重要。”
程宗扬哑口无言,这个说法不太好否认,就像自己不能把秦会之和祁远对调一样。虽然死奸臣很出色,但让他和车把式们挤一起吃饭,祁远肯定会比他表现得更自如。车把式们也许会佩服死奸臣,但祁远会被他们当作自己人。这种天赋是勉强不来的,更不用说吴战威、易彪和他们的区别。
“紫姑娘告诉我,我的天赋在色和艺。”
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这姑娘生生是被死丫头给忽悠瘸了。
他试探道:“你要当名妓?”
李师师有些羞怒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我要当公关经理!”
“这是死丫头的主意?”
“是我自己的主意。”
李师师咬了咬牙,“给我一年时间,我会让你未来的公关经理名动临安。即使是花瓶,也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一个!”
原来李师师是把玉露楼当成修炼场了,程宗扬终于还是没敢告诉她,死丫头其实是把她卖到青楼的,根本不是她想像的那样,给她指了条明路。
“一年吗?”
李师师点了点头,“给我一年时间。我会让你惊喜的。”
你个笨丫头,等玉露楼逼你接客,就有你哭的了。
程宗扬从院中出来,老鸨忙迎过来,“怎么样?师师姑娘答应赎身了吗?”
程宗扬板着脸道:“没有。”
老鸨刚面露失望,程宗扬又道:“那一百金铢你留着。算是我给她这一年的费用。”
老鸨正心痛那一百金铢,闻言顿时笑逐颜开,“程爷出手这么大方,将来必定公侯万代。”
程宗扬没理会她的奉承,“琴棋书画,歌舞伎艺,你们院子的姑娘学什么,就教她什么。老师都要最好的。”
“一百金铢怕是……”
程宗扬冷笑道:“你把我当肥羊宰啊?一百金铢买几个绝色都够了,难道还养不起她一年?”
老鸨赔笑道:“够了够了。”
“这样吧。半年之后只要教得出色,我再给一百金铢。”
老鸨怔了一下,然后抛了个媚眼,嗲声道:“公子这手段有软有硬,贴心贴肝,奴家真是服了。”
“小嘴真甜。”
程宗扬装作不经意地笑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个粉头,叫媚娘的?”
听到媚娘的名字,老鸨先是愕然,然后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公子可是来迟了,媚娘如今不接客的。”
是人跑了吧。程宗扬也不揭破,只笑道:“那么标致的粉头,怎么舍得不让她接客呢?”
老鸨悄声道:“公子自己知道便是,那媚娘被人包下了。”
说着一脸神秘地指了指上面。
程宗扬仰头看了一眼,“什么意思?”
“包下媚娘的客人,来头可大得很呢。”
程宗扬恍然道:“哦,高……他把媚娘又送回来了?”
老鸨笑道:“公子是明白人,不用奴家饶舌。那府里不好安置,才送到院子里来的。”
高俅这什么意思?媚娘人都跑出来了,又送回玉露楼安置?高俅身居高位,却只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如果换作别人,少不得要猜想他老人家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自己和高俅同室操过戈,亲眼见到那老家伙还结实着呢,平白放着媚娘那样的绝代尤物不愿收留,难道是怕给高智商那娃添个弟弟?
程宗扬玩笑道:“留在这儿,他就不怕哪位客人喝醉了,吃了他的禁脔?”
“公子说笑呢。”
老鸨道:“媚娘虽然在院子里,论身份其实是那位老大人的外室。奴婢们连奉承都来不及呢,怎敢让人打扰?”
“行了,用不着敲边鼓,我又没打算嫖她。”
程宗扬微微一笑道:“师师姑娘留在你这里,还要劳烦你们多多费心。如果少根头发,我就拆了你的院子。”
程宗扬口气虽然轻松,老鸨却是心中一凛,当即谀词如涌,奉承不绝。……
出了玉露楼,程宗扬犹豫着该去云涛观还是回翠微园等小紫,但路角一只破碗,让他打消了主意。
程宗扬走过去,屈指一弹,一枚铜铢掉进破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都这时候了,该收摊了吧。”
旁边的瞎子一手摸索着伸到碗里,摸起铜铢,揣进怀里,然后爬起来,顺手把破碗夹到腋下,跟着程宗扬上了马车。
程宗扬好奇地打量着他,“卢五哥,专程在这儿等我呢?”
卢景道:“晚上有事?”
程宗扬苦笑道:“本来有,现在没有了。”
卢景也不客套,“找个地方喝酒去。”
“成。”
程宗扬道:“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
“少跟我提君子。”
卢景翻着白眼道:“犯我老卢家的忌讳!”
临安没有宵禁,街市上尽有昼夜开张的酒肆、瓦子。两人也没找高楼贵馆,迳直来到橡树瓦,要了两坛蛇麻酒。
两人举起铁皮杯互碰一下,然后一饮而尽。程宗扬呼着酒气道:“卢五哥,你刚才说“君子”这词儿犯你们家的忌讳——什么意思?”
卢景蹲在椅子上,一手捻着盐煮蚕豆,“知道我们卢家的来历吗?”
“小狐狸说过,五哥是世家出身。不过五哥的世家好像和别家不一样。”
卢景哼了一声,“没见过大盗世家?”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没有。”
卢景沉声道:“我卢家祖上是柳下跖。”
程宗扬怔了一下,有些拿不准地试探道:“盗跖?”
“听说过?”
程宗扬连连点头。废话,盗跖是盗贼之祖,“盗亦有道”就是这位说的: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
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硬把盗贼这种脏活上升到理论高度了。
程宗扬呼了口气,然后举杯笑道:“五哥,我得敬你一杯。没想到我能和盗跖的后人坐在一起。”
卢景也不推让,一口饮完,抹了抹嘴上的泡沫。
“只不过我还有点不明白,”
程宗扬道:“五哥出身盗贼世家,为什么有时候看起来有那么点贵族气呢?还有君子的忌讳是怎么回事?”
卢景咬着蚕豆道:“要说君子,我祖上柳下跖有个哥哥,柳下惠……”
程宗扬一口酒喷了出来,“真的假的?”
卢景翻着白眼道:“你爱信不信。”
“这哥儿俩也差得太远了吧?一个大盗,一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狗屁君子!”
卢景寒声道:“窃国者侯,窃钩者诛!那些君子何曾敢对窃国之辈冷颜相向?到了君王面前,哪个不是尽力吹捧,谓之得国有道?”
程宗扬听出来了,卢家对君子的忌讳,一大半倒是来自柳下惠。这就好比小哥儿俩,打小别人就夸:这哥哥不错!真是个好孩子!长大了肯定是个君子!他弟弟?那熊孩子!咱们就别提了……
这要被人有事没事说上几百年,弟弟心理不变态才怪。话说回来,老卢家两位祖上都是王室子孙,结果门里出来个盗跖,也着实够奇葩的。
程宗扬笑道:“咱们就不说君子了——卢五哥,来临安这么久,你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
卢景一点都不绕圈子,迳直道:“月姑娘的事,你是个什么主意?”
程宗扬一窒,尴尬地干笑道:“你们都知道了啊?”
“哼哼,”
卢景哼了两声,“既然是兄弟,我也不和你说外话——你的那些个女人我也见了,没什么好东西!”
程宗扬连连点头,“五哥说得是。”
“你要愿意呢,我替你都杀了吧。”
程宗扬张大嘴巴。
半晌,卢景翻了个白眼,“你这小子,和岳帅一个德性!总以为跟自己有一腿,就不好动手。到头来非在女人身上吃亏不可!”
程宗扬讪讪道:“五哥放心,我有分寸。”
卢景哼了一声,“你爱找哪个女人不干我们的事,但谁要不开眼,敢给月姑娘气受,我老卢立马把她塞麻袋里沉塘!”
程宗扬苦笑道:“五哥,不是我说,就月丫头那性子,谁敢给她气受?用不着你出马,咱们月大小姐早把她切成十七八块了。”
卢景埋头喝了会儿酒,“艺哥说得没错,我们几个就他妈是废物!到如今岳帅留下的血脉都没找齐。”
程宗扬皱眉道:“你去见宋国那位韦太后了?还没有线索吗?”
卢景摇了摇头。
程宗扬心里嘀咕道:看来得小紫出马了。卢景再怎么说也是岳鸟人的属下,不好对他的女人下狠手。换成死丫头,石人也得口吐真言。
“孟大哥让我告诉你,鹏翼社的产业已经整理完了,等你去接手。往后我们兄弟就在江州为岳帅守住星月湖这面大旗。”
程宗扬给他倒上酒,“老大说的汉国那件事,有消息了吗?”
“明天我就去洛都。”
卢景声音冷得犹如冰块,“忍了这么多年,也该为岳帅讨点债回来。”
程宗扬一怔,“岳帅的仇家在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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