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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圣者晨雷)



  “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值钱,怕是买都没有地方买吧?”贺知章道。

  “贺公遣人去寻就是。”叶畅道。

  这些东西都是不值钱的废料,但真正去寻找,还颇要一些时间。贺知章派了几个家人去,也花了半日,才将所有东西都寻齐了,以磨面的碾子碾碎成粉,送到了贺府。此时都已经是下午,叶畅在贺府吃了午饭,而张旭、颜真卿也来做陪,颜真卿正与贺知章、张旭说起昨日傍晚足球戏之事,贺知章哈哈大笑,一再表示要去亲见足球戏。见东西都已送来,叶畅道:“如今先办了此事再说……某只会动嘴,却不会动手,就要有劳泥水匠了。”

  泥水匠早就侯着,在叶畅的指挥下,两个泥水匠开始将那些粉末与河沙搅拌,叶畅觉得差不多均匀之后,便令他们在贺知章府上院子一隅,开始铺砌。

  这岂实是一种土水泥,叶畅支教的山区不仅穷困,而且交通不便,当地百姓为了修灌溉沟渠,便想到了物资紧缺时期发明的土水泥。叶畅曾经见过他们是如何制造的,它的用料不仅简单,造法也同样方便,几乎不需要任何机械设备,便可以大量生产。唯一限制它的,大约只有人工成本了。

  自然,它没有真正的水泥那般耐用结实,可是这个时代,同样也不象真正的水泥一样,要承担重达几十吨上百吨的车辆碾压。泥水匠在叶畅的指点下,很快就掌握了技巧,抹出来的地面,既平且光,看上去甚是宜人。

  “此时尚不能踩踏,因为尚未干。等再过些时日,它彻底干了,便可以上去走动。”叶畅又说道。

  “大约要多久?”

  “两日足够了。”

  “若是真如十一郎所说,此物将路面硬化之后,能保证两到三年不大坏,那么当真于我大唐大有裨益!”张旭抚掌道:“啧啧,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何那位覃掌柜一见着你,那眼神除了钦佩还是钦佩了!”

  “张公是准备捧杀某么?”叶畅笑着回应道。

  “捧杀?”张旭愣了愣,然后又大笑:“妙语,妙语,捧杀这词好,老夫得记着来!”

  “既是如此,两日之后,我邀韩京兆来舍中小聚。”贺知章对叶畅甚是信任,他当下决定:“到时便看十一郎了。”

  叶畅笑而不语。

  第44章 运筹帷幄非古贤

  时任京兆尹的韩朝宗已经到了政治生涯的暮年,若不出意外,他将不会再外放任官了。他也将京兆尹视为自己主政一方的最后一程,因此,这一次肩负的重任一定得做好才行。

  “京兆,去哪儿?”为他护卫的士兵恭敬地问道。

  “去宣平坊,太子宾客贺知章宅。”韩朝宗道。

  在士兵的帮助下,他上了马,此时可是大唐,轿子乃是妇人女子所乘,百官不论文武,多数都是骑马,或者是坐马车。韩朝宗人上了马,扑面就是尘土刮过,让他须发上都微微泛黄,别的人都用袖子遮脸,他却巍然不动。

  “走。”清楚地吐了一个字,他催马开始前行。

  在马上,他心中开始想自己要赴的这一次约。贺知章因为老迈的缘故,这些年都沉迷于修仙访道,因此所任的官职,也只剩余一个太子宾客这样名义上的虚职。但因为贺知章与李适之关系不错,所以在韩朝宗看来,贺知章也是自己的同路人。

  “今日突然邀我上门,说是新得好酒……可是他为何邀的不是左相,而是我?”

  韩朝宗不由得想起左相之子李霅前日的拜访,李霅被卢杞说动,终究觉得还是要杀一杀叶畅的锐气,让他碰碰壁,才会知道权势的妙处,今后能俯首贴耳,故此有意阻拦叶畅的球赛。不过李霅拿到韩朝宗面前说的理由却是冠冕堂皇,只道是如今因为开漕渠之事,城中人心不安,那种聚众喧哗之举,理应禁绝。特别是市井无赖之辈,以博戏嬉游为名,哗众生事,近期应该注意。

  韩朝宗对此深以为然,漕渠之事,必然要拆迁,要移民,这其中利益干系纷繁复杂,而京城中又尤其麻烦。保不住便有人在背后生事,让他这个京兆尹干不下去,好换上自己的同党。

  右相李林甫可不是好相与的,也就是李适之那粗率的性子不提防他,韩朝宗则要谨慎得多。

  当时李霅特别说,贺知章如今年迈昏聩,有可能受人所托,来寻他说情,他千万要注意,若背后是一些城狐社鼠,少不得要担上干系。

  果然,次日贺知章便邀他公余一晤,说是新得的三勒浆好酒,实际上肯定是有事相托。这让韩朝宗心中心中隐忧,一方面外边李林甫一党虎视眈眈,另一方面自己内部诸人之间,却还生出这样的事端来!

  “京兆此来,当真是蓬荜生辉啊。”收拾好自己的思绪,韩朝宗便听得贺知章笑着说道。

  “贺公何出此言,贺公此处,向来是高朋满座,韩某能得受邀,原是韩某之幸也。”

  寒喧是礼仪,也是套交情拉近关系的必然途径。二人说了几句,贺知章便开始介绍身边的人物,先介绍的是颜真卿,韩朝宗知道此人,因此颔首示意。再介绍的就是叶畅,既无功名,又无官职,却如此年轻,若不是知道贺知章一向喜欢奖掖后进,韩朝宗几乎要怀疑这是贺知章亲族中的晚辈了。

  “请坐,请坐!”

  被邀进了门,却没有进屋子,大约是因为天热屋闷的缘故,众人便坐在了院子一隅,正是荫凉之处。韩朝宗才坐上去,便讶然“咦”了一声:“贺公,这地面……是何物?”

  “呵呵,此正是老朽邀京兆来此之根源也。”贺知章笑眯眯地道。

  韩朝宗踏上时就觉得地面有些不对,象是地砖,但又是一整块,象是石块,但又没有石块那种沉重坚硬的感觉。因为用水洗过的缘故,地面非常干净,而且又因为在树荫之下,所以并未被太阳直接照射,踩在上边,尚比较清凉。

  韩朝宗干脆脱了鞋,以袜踩地,来回走了几步,抬起头来:“此物究竟为何,贺公召我前来,便是为了此物?”

  “此事由叶小友来说。”贺知章笑道。

  韩朝宗转向叶畅,这个年轻人仪表非凡,不但长得俊秀,更重要的是有一股飘然出尘之气。韩朝宗印象之中,只在另外一人身上见过这种气质——不对,是另外一个半人身上见过这种气质。那一个人乃是李泌,半个则是李白。

  对李泌,韩朝宗的感是后生可畏,对李白,他的感觉则是可惜。

  “韩京兆,某乡野之人,因进京有事,到得长安。”叶畅没有开门见山,而是先绕了个弯子:“长安城不愧为我大唐之京,使张衡再世,左思复生,怕是难赋两京、三都了。”

  东汉时张衡、晋时左思,都以辞赋闻名,他们的两京赋、三都赋,在描写当时大都市可谓极尽笔墨之能事。但他们笔下的两京三都,与大唐的都城长安相比,都远远不如。叶畅说这个,韩朝宗不动声色,心中却给叶畅一个评价:“好为大言之徒!”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评价。

  叶畅又道:“然则,某发觉长安城亦有一憾事,经年未决,便是道路之患。旱时尘土飞扬,使有窒息之难,雨时积水成洼,乃致内涝之患。究其根源,不过是以泥铺地,虽是时时修补,却终无法根治。”

  听得这话,韩朝宗双眉微动,对叶畅顿时刮目相看了。

  长安城的道路,确实是一大麻烦,韩朝宗对此深有体会。他上任之后,非常注意查看此前的档案记录,知道扬尘与内涝,几乎每年都会带来人员伤害,而且隔些年便会大涝一次,造成的死伤极大。

  “你之意,用此物铺长安街道?”韩朝宗终于开口。

  “正是,我知道京兆担心之事,无非是此物价格昂贵,朝廷难以承担。但我以为,以此物铺路,虽然一次耗费颇大,但日常养护费用,远低于现今土路,带来的便利,更是胜过现在土路。算起总价来,还是用此物更方便宜。”

  这个时候,贺知章也插了一句:“京兆可知老朽家中铺这小半院子,花费几何?”

  “还请赐教。”韩朝宗再度看了一下院子铺了土水泥部分的大下,然后问道。

  “若单以材料而论,所费不足五文。”贺知章笑了起来。

  这个价钱,让韩朝宗大吃一惊,本来他以为,铺了这半间院子,少说要花费几十文,结果还不足五文!

  “若是大规模用,价钱只会更低,因为所用的材料,原本就是些不值什么钱的东西。但是人工钱却不会少,我问了一下长安城中泥水匠的价钱,然后约略估算,象朱雀大街,每铺一丈,全部花费约是两贯钱……”

  “两贯?”

  “这是将材料与人工全都算进去。”

  韩朝宗凝神不语,朱雀大街一共长一千七百丈,每丈花费是两贯钱,那么全路就要花费三千四百贯。大唐如今每年的国库收入,约是三千万贯,可是当今天子好奢,四周又养着重兵,加上百官薪俸之类的,能够维持住,已经是相当艰难的事情。而且这还只是朱雀大街,整个长安城中,南北纵街足有九条,虽然其余街道没有朱雀街宽,但大多比朱雀大街要长,这么算下来,仅是纵街总共要花费掉三万余贯钱。再加上数量更多的横街、坊内街道,总共花费只怕要往十万贯上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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