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意外,他在大唐尚有几十年好活,十余年后,大唐便会迎来由胜转衰的关键变化,安史之乱席卷大唐北部,如今的太平盛世,转眼间便会如烈火烹油一般沸反盈天!叶畅不希望自己要在逃命与奔波中渡过后半生,更不希望被胡虏或者官兵砍死仆倒在泥土之中。
而且,他还有牵挂的人。
想到自己离开修武已经有近半个月,而且还需得三五个月才能回去,叶畅便有些挂念着响儿、嫂子她们。所以,早些完成在长安的布局,获取目前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然后便回去与她们团聚,便是叶畅此时的心愿。
“叶郎君想要什么,当初虹渠引水之事,你不居功,折扇之事,你也是不居功,现在这足球戏之事,你将那个萧白朗推出来,自己仍然不居功……叶郎君,你究竟想要什么?”覃勤寿又问道。
“我现在便是居功又能如何?虹渠引水之事,便是报到朝廷,县令也不过是以几吊钱打发我了事,功劳还是县令的。折扇之事我担了一个发明的虚名,赚钱的可是覃兄你们覃家,或许还会惹来覃家某些人嫉恨,没来由与覃兄当不成朋友。至于足球戏,我一时半会去哪儿寻几十个能踢球的人来,便是请来了,又如何能保证没有人来捣乱?”叶畅见覃勤寿连这样的问题都问了出来,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意,便坦率地将心中所想说与他听:“我现在经营的,便是人脉。”
“还请十一郎教我。”覃勤寿诚恳地道。
“覃兄只是覃家诸多子弟中的一个,被派至修武,想必也是不得志的。但折扇之事成功之后,覃兄在覃家必然地位大涨,一年几万几十万贯的生意都由覃兄执掌,那么到时我请覃兄赞助个百十贯,覃兄还会犹豫么?”
覃勤寿毫不犹豫摇头:“便是如今,仆亦不会犹豫。”
“那萧五郎只是一坊市井无赖的头目,在长安城中只能勉强算是城狐社鼠,但若是足球戏能成,那么他地位会直追贾昌,那时我若有事寻他相助,他会不会鼎力相助?”
“原来如此……”覃勤寿此时就完全明白叶畅的意思了。
第41章 吾羞不屑与汝友
颜真卿咂了咂嘴,将胡麻饼的饼屑从嘴角抹去。
比起贺知章、张旭,他要清闲得多,因为他还在等候任命,现在赋闲于京城中。相得昨日在叶畅那边看到的“班门弄斧”四个字,他就有些神不守舍:张旭只是觉得那字有些他的笔味在内,他自己却觉得,那四字的字形,实在是画在了自己的心坎之上。
他并不知道,这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颜体”,原本是他自己一手完善的字体。但他能体会到,叶畅的那四个字,得了这种字体的形,却尚未得神,这种字体的神,仿佛在他的胸腔中跳跃,随时可能飞出来。
不过还不够,只是四个字,远远不够……今日总得想法子,让那叶畅多写几字。
想到这,颜真卿吩咐道:“去买些香烛纸钱,我去拜祭一个人。”
“颜清臣,你这是去何处?”
他才出门,便见到迎面数人过来,为首者面色靛蓝,看不出年纪,见到他后远远地拱了拱手,向他打招呼。
颜真卿认识他,乃是卢杞,紧接着,便看到卢杞之后所立之人,看身份地位,还在卢杞之上。
卢杞此时尚年轻,性子也较急,与颜真卿打了声招呼之后,回头便道:“大郎,此人便是颜清臣。”
被称为大郎的人已至中年,神情略有些倨傲,颔首不为礼,对着颜真卿道:“原来你便是颜清臣……今日我欲于西市宴客,颜清臣可来作陪?”
颜真卿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拱手:“仆正有事,实是无暇分身。”
“颜清臣,你可知这位是谁?当朝左相李公之子,如今任朝议大夫、太常丞的李公讳霅者是也!”
左相即李适之,这个人便是李适之的儿子李霅。颜真卿有些讶然,他听闻这位李霅甚是好客,因为李适之位高权重的缘故,众人纷纷趋迎于他。只不过颜真卿与他交往得少,此次在长安并未去拜会。
李适之与贺知章交情菲浅,二人都喜杯中之物,向来是酒友。张旭是贺知章亲家,而颜真卿又跟着张旭学习书法。故此,从朝堂上的立场上来说,颜真卿与李霅应当比较亲近。
因此,颜真卿向李霅拱了拱手:“颜某眼拙,今日得见李大郎,实是快慰平生。大郎相邀,颜某原是不该不知进退,然则已经约好要去拜访客人,只能向大郎告罪?”
“什么客人这般要紧,连大郎的宴都不去赴?”卢杞不满地道。
颜真卿看了卢杞一眼,心中颇有些不耻。
卢杞祖父曾任宰相,父亲卢奕如今是鄠县令,因为离着长安近,卢杞时常在长安淹留,而不是随父亲上任。他如今尚年幼,才十六七岁,却已经热衷于交游权贵。
而且他的性子偏狭,脸上巨大的胎记,让他更容易遭到别人嘲笑,这让他更急于表现自己。颜真卿已经年过三旬,到了人生中年,对于这种性子的少年郎,他看得甚为透彻。
无非就是想要拍李霅的马屁,进而为自己谋进身之阶罢了。年纪轻轻,不用心于学问之上,却一昧钻营,实是让颜真卿觉得,堕了乃父祖之名。
“是一位外地来的朋友,颇有妙趣,姓叶,名畅,行十一者。”颜真卿答道:“昨日贺公、张公与我一起见的他。”
“哈哈,你不早说,今日大郎要请的客人便是他了。”卢杞抚掌笑道:“贺宾客对左相盛赞其人颇类李泌,左相又对大郎说了,大郎便想见一见这位少年俊才。”
提到“少年俊才”时,卢杞颇有些嘲讽之意,当初李泌有神童之名,结果还不是一个道士身份,直到近年才成为东宫伴读。虽然贺知章在李适之面前盛赞叶畅,但贺知章喜欢奖掖后进是出了名的,卢杞对于这种赞美,其实打心眼里不服气。
“既是如此,且待我去拜会他后,便引他一起来见。”颜真卿道。
“同去,同去。”卢杞嚷道。
众人是唯李霅马首是瞻的,李霅矜持地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卢杞的建议。
李霅心中对叶畅并无多少期待,只不过是为了他老子拉拢人才,所以才猥自枉躯,以求礼贤下士之名。颜真卿见他们这模样,心知今日想要安静习字是不可能了,只能与他们同行。
当他们来到保宁坊,才知道叶畅并不在此,而是去了新昌坊,再转到新昌坊时,天色都已经是傍晚。
可是到青龙寺,却发觉叶畅也不在此处,听得僧人说,叶畅跟着一群市井少年跑到寺后去了。
颜真卿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叶畅此时不在替兄长守灵,却跑到寺后做什么?
他自己便有兄弟,而且兄弟间的关系还非常好,因此对于叶畅为兄正名之举,他是甚为钦佩。他来此祭拜,为了那字体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叶畅的兄弟之情。
“呵呵,颜清臣,这灵柩里是那位叶十一郎什么人,为何他不守灵,却跑到寺外游玩去了?”卢杞此时不阴不阳地说道。
颜真卿没有回答,毕竟他与叶畅也不熟悉,只是爱叶畅的字体,所以才来拜访罢了。
此时旁边一人接口道:“世人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里不一者比比皆是。贺公终究年迈,怕也有老眼昏花之时,误将粪土糊上墙啊。”
他嘴中讥嘲讽刺之意,怎么也都挡不住。颜真卿记得方才他自我介绍,姓元,单名一个载,字公辅,其人屡试不第,所学为道家诸子之书。他此时来长安,正是听闻天子欲下诏开科考道家之说,到京城之后,也免不了要奔走于权贵门下以期得进身之阶。
颜真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中对叶畅的怀疑又多了几分。
“莫非这叶郎君是个嘴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却没有兄弟之情的人?”颜真卿出了寺庙后门,便听得一阵喧哗闹笑声,这让颜真卿眉头皱起,所积累的怀疑达到了极致。
兄长之丧,按着礼仪,叶畅也当远离嬉闹才是,可若青龙寺的僧人没有说谎,叶畅便应该在这群人当中!
颜真卿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这是二十多条大汉,绝大多数都光着膀子赤着上身,他们在青龙寺后的空地上追逐着一个球。那球个头比起马球和蹴鞠的用球都要大,而且众人都是用脚踢,偶尔有头顶的,但也不象蹴鞠那般顶出种种花样来。
“这是什么?”颜真卿愣了一愣,他自家就是一个球类运动的爱好者,因此便看出,这绝对是一种新的游戏,但又不是新得让人丝毫不懂,相反,他只看了几眼,便明白这游戏的大致规则。
“哈哈,原来是在踢球,只是此踢球之法,似乎有些不同?”
大唐好球类游戏,众人都是其中高手,那李霅更是时常召人打马球的。仔细看了一会儿,他们便看出一些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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