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者,最恨就是刁民!
“大胆……咳!”元公路一声喝出,但发觉自己胳膊被人扯了下,他回过头,发觉是钱兄在向自己使眼色。
元公路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文采诗才都是一时之选,人也机警,颇有智计。他这使眼色,肯定是有用意,虽然一时间不知他的真正意图,可是元公路当了几年的官,早学会如何把吐出的东西再吸进来咽回去——这原本也是古往今来宇内海外所有官员共有的天赋。
“大胆,你究竟是何意思,还不说给大伙听,莫非还要等着本官替你说不成?”元公路咳了一声后继续说道。
叶畅笑道:“下走知错,下走这就指出谁受菩萨处罚,乃是真正窃贼。”
然后他引着元公路到了前院,指着站于其间的那十二人中一个道:“就是你了,还不速速向少府老爷坦陈,你是如何窃取财物,背后又是何人指使!”
第23章 口舌妒忌恩情绝
所有人都被叶畅这一声惊呆了,包括他所指责之人。
不过也只是呆了片刻,然后,他所指责之人便尖叫起来:“胡说,胡说,菩萨并未降罪于我,我没有偷,我没有偷!”
“正是,方才没有看到菩萨降罪啊……”
“啊,我知道了,定然是你这小畜牲见机不妙,胡乱诬陷,不管是谁,只要小畜牲逮着就诬赖对方!”叶楝挺身而出,指着叶畅大骂:“小畜牲,如今少府老爷明察秋毫,你还想要诬良为盗!”
刘氏则有如雌兽般咆哮哭嚎,她才不相信叶畅所指之人:“县尉老爷,为奴做主啊,春桃乃是奴贴心使女,断然不可能为贼,这小畜牲到这个时候,还想反噬,当真是蛇蝎心肠,县尉老爷……”
春桃也哭着拜倒:“郎君,娘子,奴当真未曾窃过箱子!”
周围之人中有人也道:“春桃一向老实,对刘氏又忠心,她如何是贼……十一郎急了乱指,唉,可惜,可惜,都道十一郎是仙人点化,现在看来……莫非他福薄,得失心疯了?”
“哪里是失心疯,非明点化他的不是什么仙人,而是妖孽,还传他妖术,摄人钱财!”
“当真可怜,十一郎人一向挺好的啊……”
这一片议论声传入元公路耳中,激得他额头青筋直跳,他再看叶畅,神情就有些不善。就是旁边一直看热闹的钱兄,此际也挠了挠头,似乎觉得事情棘手。
叶畅依然镇定,他猛然喝了一声“呔”!
这一声喝,众人的议论才静止下来,叶畅手中折扇“啪”一收,冷冷笑道:“春桃,你是不是贼,菩萨有没有降罪于你,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不算,菩萨说了才算!”
“你这小畜牲,倒是让菩萨开口啊!”叶楝厉喝道:“泥雕木塑,便有神灵,岂会助你这不孝不义的小畜牲!”
“呵呵……长支伯父此时似乎该高兴啊,菩萨不开口,便揪不出真正的窃贼……但谁说菩萨不开口的?”叶畅知道事情不能玩得太过火,若不是此前他的种种表现,在元公路面前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只怕元公路此时就要发作将他拿下了。
“你……”
“你们十二人身上,有十一人都有菩萨留下的印记,唯有一人,未留下印记,乃是真正窃贼,那人就是春桃你!”叶畅不理会叶楝,转身对着春桃喝道。
“不……不可能,不是我!”
“你们十一人,都把手伸出来!”叶畅大声道。
那十一人心中坦然,便一个个伸出手,只见众人手掌之上,都是一团朱红,乃是朱砂留下的印迹。叶畅又转向春桃:“你也伸出手!”
春桃这个时候完全慌了,她紧握着双拳,身体不停地抖动,却就不肯伸出手来。叶畅向元公路行礼:“少府老爷,只需看她手就知,她手中并无印记!”
春桃向后连接退了几步,但立刻被人拦住,紧接着,两个差役上前,强迫她伸出了手。
果然,她的掌中干干净净,绝无痕迹!
入布幔之内绕过菩萨的十二人里,其余十一人掌中都有朱砂印记,唯独她没有!
“这就是证据,春桃,菩萨在别人掌中都留下了朱砂印迹,唯独你掌中却没有,你知道为何么?”
“不,不,这不可能,菩萨没有降雷电,也没有降天火,这一定是弄错了,定是他们早先就在手中做了鬼……”
“你以为菩萨降罪就只是雷电天火么?菩萨神通广大,慈悲为怀,雷电天火,就直接将你击杀了!”叶畅冷笑:“只是不给你印记,乃是菩萨给你留一条生路,只要你说出真相,幡然悔悟,那么还可有生路。但若你不说,便是自寻死路,不但是自寻死路,入地冥界地府,仍然要生生世世受那拔舌汤滚之苦!”
此时春桃完全心神大乱,她只是一个使女丫环,向来跟在刘氏身边,能有几分见识智慧,又如何能分辨出叶畅话语里的玄机?她几乎是本能地被叶畅话语所引导,忍不住说道:“我说出真相便可有生路?”
此语一出,元公路轻轻捏了一下拳,而钱兄则拍了一下掌,一旁的刘氏干嚎声立止,而叶楝则厉声喝道:“你有什么可说的?”
“自然,你说出真相,便可有生路,少府老爷在此,还有谁敢在这里为难你不成?更何况,菩萨神像就在当前,菩萨既赐你悔过自新之路,岂容恶人断之?”
春桃看着叶畅,从叶畅眼中,她仿佛得到了力量。
叶畅的神奇,她可是自始自终亲眼所见,如今更是亲身体验到了。她跪伏在叶畅面前,一边哭一边道:“是郎君让奴做的,郎君坏了奴的身子,说要带着奴远走它乡,等娘子死了或改嫁了再回来,让奴也当一回正经的当家娘子……”
话才说到这,旁边的叶楝猛冲过去,一脚将她踢翻:“你这贱婢,竟敢血口喷人!”
他还待再冲上去踢打,却被反应过来的叶畅一把抓住一只手,然后一个牵引,让他重心不稳,直接摔出去,跌了个狗啃屎。
被踢翻又爬起的春桃,此时哪里还管许多,一边哭哭啼啼,一边便将事情说了出来。原来叶楝年纪已是奔半百而去,可是色心犹盛,偏偏刘氏肝火过旺天癸已绝,虽然还有两房妾室,可叶楝本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精神,勾搭上了刘氏的贴身使女春桃。春桃也是个不甘于下的,虽然相貌平平,却自示甚高,时常哭闹要叶楝将他收为妾室。叶楝为他逼得无奈,便定下了这等主意,让她寻机偷了刘氏的小箱子。
她乘着那日刘氏去寻叶畅麻烦时的混乱动手,不过箱子里的身契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用处,因此只将地契与金银藏起,然后再跟过去凑热闹。结果叶畅一句话让刘氏跑回来察看箱子,她与叶楝便想将事情栽到叶畅头上。
说完这些,春桃放声大哭,指着叶楝骂道:“你这没良心的老奴,方才险些将奴踢死,若非你花言巧语骗了奴的身子,奴如何会去做这亏心之事,又如何会被菩萨审了出来!十一郎乃是星宿下凡,仙人点化,那是多大的福气,你却叫奴去污谄十一郎,方才还想杀奴灭口!”
“你这贱婢,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叶楝此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却犹自硬气:“偷窃之事,原是你自家做出来的,栽到畅侄身上不成,便又栽到我身上?十一郎,十一郎,我是你伯父,我是咱们三房之长!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
“呸!”
叶楝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刘氏就又一窜而来,将他推倒在地,揪着他的胡须便哭嚎叫骂,厮打在一处。叶楝初时在她积威之下,竟是不敢还手,唯用手护住脸面。旁边的春桃见了,想到这负心人方才试图踢杀自己的仇恨,便又过去想乘乱踹上几脚。哪知刘氏自个痛殴叶楝,却不准别人动手的,特别是春桃,立刻弃了叶楝来挠春桃的脸。偏偏此时叶楝想到自己被欺凌了半世,再也忍不住,跳将起来又给了刘氏狠狠一记耳光。
三人打成一团,哪里还有什么风仪可言,乱糟糟滚成一片,让在场众人看得一场好热闹。
元公路此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是亲民官,又主管刑侦缉拿,原是没有少审案子,可象今日这事一般,菩萨审案、苦主内乱之事,仿佛唱大戏一般,也让他手足无措。而那钱兄则捻须皱眉,一直在凝神苦思,也没有提醒他。
倒是被这突然变化惊呆住了的刘逢寅,终究是做惯了里正的,最先反应过来。无论如何,他家女儿是苦主,而且总不能在自己面前挨人家的打过去。因此,刘逢寅喝了一声,跟他来的刘家子弟顿时上去,先是一顿嘴巴将春桃抽开,然后扯起叶楝饱以老拳。
眼见闹得不在样子,元公路知道自己再不出声可不曾,连咳了几声,旁边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差役方才回过神,上去又是一顿耳光将刘家子弟抽开。众人分开之后,叶楝象被抽了脊梁一般瘫坐在地上,脸上半哭半笑,不停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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