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去,果然,莫说前十甲,就连二十名之内,也无一个南人,直到二十一名,才出现了马亮的名字。
至于杨璟有些关心的寇准,也在三甲之外,位居第七。而前三甲,竟是他闻所未闻。
要知道,凭借着杨璟在士林的威望,倘若他都没有听闻过夺魁之人,要么是这些人委实过于低调,不喜出风头;要么就正如马亮所说,恩科有人在暗箱操作。
这名册果然有些问题。
眉头慢慢拧紧,杨璟暗地里想着该怎番与赵德昭开口,要说着名册赵德昭不知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历年来,科举前十甲都是有帝王钦点,而这恩科是赵德昭登为了彰显仁义与培植心腹所用,必定是亲力亲为,否则也不会录取这番多的进士。
要知道,唐朝盛世之时,一科进士也不过上二十人左右,赵匡胤与赵光义在位,一科只有十余人。
看来赵德昭是用人心切,怕是这三十多人中多数人是由他所定。
在杨璟思量之间,赵德昭发现了他的异常之举,收了笑意,开口出声问道,“延风,可是有何不妥?”
“臣不敢,臣只是见恩科取士三十余人,说明我大宋人才济济,臣是为官家高兴。”
“哦?”
赵德昭再度嘴角带笑,很显然,杨璟这句奉承让他很是舒坦。
“只是……”
听得这句转折,赵德昭下意识的开口接道,“只是什么,延风你有话但说无妨。”
“臣觉得不知是不是巧合,这进士之中,大抵是北方人氏,因而臣心里有些疑惑。”
“哈哈,原来延风是在为这个不解,这大可不必,北地受我中原影响较早,所以民智已开,教化也蔚然成风,而南人地处偏野,蛮夷之多,民愚不堪,二者自然是不可相提并论,就连先帝也曾说过,南人不得坐吾此堂。”
赵德昭还是继承了赵匡胤的观点。如此下去,南北之争愈演愈烈,可是大宋所悲哀之事。
“先帝之言,臣也曾耳闻,南蛮之地,人性多糟,先帝以此言诫示官家,实乃是怕南人入朝,以坏我大宋社稷,这份良苦用心,委实不易。”
见赵德昭点头,杨璟明白至少他这句话没有让对方抵触,于是又接着道,“如今官家登基,欲开我大宋盛世,理当更应取贤士而清朝政,开恩科,乃是我朝幸事,亦是读书人之幸事,可是臣眼下却有一担忧之事。”
杨璟正说到了赵德昭的心坎里去了,可突然这话锋陡转,顿时让后者心中一惊,“有何担忧,延风你快快道来。”
“官家勤朝政,纳贤才,皆是为民,可是一代明君之所为。清明盛世,君无不是广爱天下人,视百姓为己出,既是如此,又怎能分南北,宠一方之人,而寒一处之心?”
此时,赵德昭自然是听出了杨璟所指何意,“延风,你是说朕不该偏袒北人?”
“臣不敢。”
杨璟行了一礼,“官家,南人无知,也有能人胸怀旷世之才,圣人曾有言,授业当有教无类,此言,可谓是不朽之真言,受万人景仰,得千年流传。臣以为,官家取士亦当如此,有取无类,但凡有真才学识者,皆为我大宋所用,如此,我朝必定长盛不衰,千秋万代。”
道完这些,杨璟不再开口,他虽然答应了南方的那些士子,可是能做得,也都做了,毕竟,这江山姓赵,最后的定夺还在赵德昭之处。
此刻,赵德昭脸上阴晴不定,那立在一边的彭雁更是脸色吓得惨白,他怎么也没想到,杨璟进宫是为了让官家打破先帝立下的规矩。
许久,赵德昭开口道,“若是那番,朕眼下当如何为之?”
皇榜一出,自然是不好改动,所以,赵德昭即便想要改变,也不知该如何为之。
“官家圣明,皇榜只是道出一个进士名册,而状元等头衔还是得殿试才能确定,还望官家能宣这些中榜之人全都上殿,待殿试时,一视同仁待之,如此,定能得可用之才。清查礼部,若是有徇私舞弊,便予以惩罚,若是没有,也算是给读书人一个交代。”
清查礼部,乃是给赵德昭寻一个待罪羔羊。
听得这些话,赵德昭又是沉默不言,最终,深吸了口,“善,便依了延风。”
第三百八十六章 殿前试
“官家,为何要彻查礼部?”
眼下虽是灯火通明之时,紫宸殿内,却是灯火通明,立在石阶上的彭雁战战兢兢,低下头不去看脸色焦急的赵德芳,也不敢开口发出些许的动向。
白日里,就是在这殿中,文武侯与官家进言,以除恩科不公之事,而此刻,惠王赵德芳亦是来为了这件事。
只是二人显然所为并非相同的目的。
文武侯杨璟是主张破而再取,破先帝以北地士子为优之章法;惠王赵德芳则是立挺先帝推行之举。
若不然,恩科皇榜中也不会有那般多的北地士子。
在彭雁思量时,那赵德芳见赵德昭未开口,涨红了脸又是往前走了几步,“皇兄,弟弟以为礼部并无过错,何来徇私舞弊之说?”
皇兄,这个词,待赵德昭登基后,赵德芳便不曾用过,今日道出来,显然,是心中觉得很是气恼,遂忘了平日里一直提醒他自己所要守着的礼制。
毕竟这恩科是由赵德芳全权负责,官家发出旨意严查礼部,岂不是让天下人笑他这大宋王爷办事不利?
“德芳,你且稍安勿躁。”
赵德昭缓缓开了口,继而与身旁的彭雁挥了挥手,后者自觉会意,躬身退了出去。
从龙椅上起了身,赵德昭缓缓走下台阶,“朕知晓你的委屈,不过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有何为难之处,先帝在世,便曾说过南方多蛮夷之辈,况且,历来我大宋录取进士,亦是偏袒与北地,皇兄你彻查礼部,岂不是昭告天下臣弟办事不利?”
气急的赵德芳面色涨的通红,双肩抖动着,“难不成在皇兄眼中,臣弟连那外人都比不上!”
外人,自然是杨璟了。
知晓赵德芳受了委屈,赵德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唉……都是朕考虑的不周到。当初,想着借杨璟的在读书人中的名头让德芳你能被人推崇,虽知竟是弄巧成拙,让你受了牵连。”
说着,赵德昭又是叹了口气,“德芳,你没有错,所选的进士也都有朕亲自过目,他们之中,皆是朝中忠心追随先帝旧臣一系,我们都想着用这些人来培植亲信,并能借用那还未消失的旧臣势力,但却真的是百密一疏,思量众多,却忘记了件很重要的事情。”
闻言,恼怒的赵德芳不禁皱起了眉头,双目中露出了不解之色,“官家说的是?”
双手负在身后,赵德昭笑了笑,却是将话题给岔了开,“德芳,你还得记得那年在这殿里,先帝让我们手抄了百遍的一句话么?”
“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
微微愣了愣,但赵德芳还是下意识的道出了这句,继而又是道,“怎么会不记得,正是那句话,让臣弟没了晚膳,还是官家夜里遣人送来了些果酥。”
语中满是抹不开的回忆。
“当年,不解其中味,即便赵师也曾不尽其烦的与我们解释过,但不在其位,始终是未能通透理会,再后来……”
赵德昭眉宇间闪出一丝的痛楚,赵德芳也随着黯然失色几分,再后来,便是他兄弟二人最为受苦的日子,先帝莫名驾崩,赵光义登基,被凌辱与压迫了十数年。
“一切都好了。”
率先回过神来的赵德昭再次拍了拍赵德芳的肩头,“此刻,朕做了大宋的皇帝,虽然是显赫无比,却不敢有丝毫的过错,生怕异端又生,你我兄弟重新回到之前的日子。”
顿了少许,赵德昭踱着步子,往高台上走去,“所以,朕要自己打自己的脸,下令清查礼部,杨璟虽然是外人,但有时候他确实眼光极为独到。自古,得民心才能得天下,既然如此,朕就不该再让南北泾渭分明,否则让读书人生了间隙,错过了治世之能臣,可就是愧对先帝。”
说着,赵德昭坐在龙椅上,脸上带着沉重之色,盯着赵德芳,“德芳,我们吃了太多了苦,比谁都知道眼下所来皆是不易,当真是输不起了。”
沉默之下,赵德昭抿了抿嘴,最终弯身一礼,“臣弟明白,日后自当小心行事,以皇兄所命行事。”
出了宫后,惠王赵德芳便就此沉寂了,那火急火燎的礼部尚书多次登门求见,都吃了个闭门羹,只得又匆匆折身朝着宫中去,可依旧见不着官家。
急火攻心之下,不过是两日的光景,竟是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朝殿上,群臣悄然而立,大抵在用余光看了礼部尚书,彻查礼部之事已经传了开来,想来很快,朝堂中又要再起风浪。
随着彭雁一声叫唤,赵德昭出现在了大殿之中,朝臣自然是跪拜,杨璟也不例外。
今日,殿试,他哪里会错过。
见过礼后,赵德昭道了些朝事,之后,竟是话锋一转,接连说了礼部数条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