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也就是秦二世二年的七月。
一场席卷咸阳的政治风暴让秦国朝政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李斯被二世皇帝以可能通敌罪名关押起来,在赵高的授意下,廷尉府已经经历了不下十次的审讯,在一次次的提审中,李斯这位前丞相的精神已近崩溃,年纪不过五旬的他,看上去的样子就如同一个六、七十岁的风蚀残年老人。
那个上蔡来的翩翩读书郎,不见了。
那个在始皇帝强大背影身边,战战兢兢的出谋划策的李丞相,早已成了过去式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李斯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始皇重用他,并不代表二世皇帝也会一样重用他,历史上三代为相的重臣虽然有,但这样聪明的人绝对少之又少,而且,这样的人懂得什么时候放权,什么时候以退为进。
李斯显然不明白这些,法家子弟的他在儒学方面的成就等同于幼稚生的水平,而在成为秦国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之后,李斯心里的欲望也在不断的膨胀。
在狱牢中,李斯父子被关在读力的一间小牢房内,就着小窗口的一点天光,李斯披头散发,抖动着已经血迹斑斑的手,在一捆用来让他写下伏罪书的竹简上奋笔疾书。
“某自令相以来,所思所虑,无一不为皇帝陛下所虑,夜不能昧,食不相安——!”李斯一个字一个字的吃力的写着,一年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写着无望的奏折,奢望有一天,胡亥能看到自己的一番铮铮忠心。
“阿翁,歇一歇吧,这奏子也写了不下十多本了,皇帝要是看到了,一定会派人来让阿翁去见他的。”李斯的第二个儿子,李政在一旁开口劝道。
李斯转头,浑浊的眼神看了一眼同样憔悴的李政,半天之后,才始叹了口气,说道:“政儿所说,吾岂不知,只是这少皇帝与吾李家交情不深,现在,吾又深陷狱中,若是再无人在皇帝跟前说起,只怕——!”
李斯语声哽咽,心头泛起一阵难受和懊悔。一步错步步错,当初,沙丘之变时,始皇帝信任的三位重臣中,李斯排第一,蒙毅为第二,赵高不过是排老三的位置,然而,仅仅过去了一年,他李斯身陷大狱之中,李家也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蒙毅被赐死,显赫一时的蒙氏家族也因为蒙毅、蒙恬的死而瓦解,三大家族中,真正得利的,只有赵高一人。
“阿翁的意思,政明白,只是,阿翁的折子真的能送到皇帝那里吗?这前前后后也有不下十余次了,皇帝要是知道阿翁的心意,怎么会连个人也不差遣来。”李政说道。从丞相府里受人尊敬仰慕的二公子,到一阶下囚,年仅二十六岁的李政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这让他对仕途越发的心灰意冷起来。
听李政这么一说,李斯一直动笔的手停了下来,慢慢的,他挺起腰,抬起头,看了一眼只洒下一点亮光的地方。
“我李斯有错,对不起先皇,对不起李家的先祖呀!”李斯声音悲切,几乎浑浊的老泪布满沟壑的脸上。
这一刻,他只是一个为一已之私做错了决定的老人,他之所以,一直向二世向折子,就是下意识里不想承认自己错了。
始皇长眠于地下庞大的陵宫之内,李斯不敢去想象,如果有一天,在地下见到始皇赢政,要是问起:我的帝国现在怎么样了?即位的太子扶苏你辅佐的如何?我大秦的军队现在已经征伐到哪一处蛮荒之地了?李斯又将怎么回答。
“阿翁保重,大哥虽然不在了,但李家子弟并没有放弃,三弟,三弟会为我们报仇的。”李政安慰道。
李由在雍丘兵败身死的消息,在赵高的授意下,由前来审讯的廷官转告给了李斯,赵高的这一记重拳砸出,顿时让老对手李斯痛不欲生,险些当场吐血而亡。
“阿政,休得胡说,我李家只有二个男丁,没有第三个人。”李斯身体颤抖着,摇晃着坐倒在乱草席之中。
“阿翁,我听说原弟在荥阳——!”李政脸上一阵潮红,遏制不住兴奋继续道。
“政儿,我说得还不清楚吗,李家没有第三个男丁,没有,那个杂种,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李斯声音尖锐,一下子打断了李政的诉说,剧烈的情绪起伏让他险些喘不上气来。
“阿翁,政知道了,不说就是。”李政丧气的回答道。
与大哥李由在外统兵打仗不同,李政的个姓打小便继承了李斯喜好文墨的爱好,一个从文一个从武,两个儿子皆是一时上上之选,李由娶了秦国的长公主,李政的未婚妻子也已经订下来了,是皇族的一个远支嫡女,这样与皇家结姻的婚配彰显的就是李氏在秦国独一无二的地位。
李政心思慎密,从廷尉对待李斯的态度中,他已经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如果说,在刚开始的几个月,看守的狱卒还能照顾一二的话,现在,他们父子的待遇则完全和其它的罪臣一样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第七十三章 风卷残云
咸阳大狱的天光,李斯已经见不到了。
这位秦国的前丞相没有想到,他一次又一次的上奏,写下的那些字句已经被赵高一个字一个字的栽剪下来,然后拼凑成一篇李斯蓄意谋反的认罪书,有了这份“真实”无比的证据,胡亥终于下了诛杀李斯的念头。
李斯作茧自缚。
浑不知,远在东方的长公主赢玉漱在为如何搭救于他而费尽心思。
对于李原这一次的西征行动,赢玉漱从反对到支持,转变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李原拿下了函谷关。
夺取函谷关后,李原军面临的战略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原先只困守于三川郡的李原面前,是老秦人世代居住的沃土,在这里,浩浩的渭水和泾水流经了关中六百余里的丰饶平原,大河之水也孕育了中华五千年的灿烂文明。
大秦,天下,尽在掌控之中。
在二月上旬,李原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沿着渭水一路逆流而上,首当其中的夏邑守卒没有进行什么抵抗,就干脆的投降了李原军。
内史郡,夏邑。
座落在渭水与大河接壤的最东端,从函谷关往西,渭河平原上,星星点点的城池沿河散落,如同一串串被丝线连起来的珍珠。
站在高高坚实的夏邑城楼上,看着城下骆甲率领的骑军正在策马奔向远方,李原胸中,犹如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相比战乱频频,视秦人为死敌的关东,函谷关以西的这片土地,才是秦国人生息休养的故土。
大秦以法治国,在法度之内,皇帝也要遵守国家的律条,胡亥以皇权代替法律,以猜测和无证据随意抓捕大臣。春秋战国数百年,兄弟之间为了争夺王位而发生的流血事件不是没有,但残暴到如胡亥这样将所有兄弟都杀得干干净净的,却是头一个。
李原军此番进迫咸阳,正是在秦国面临剧烈动荡的关健时刻,在关中的一些老秦人看来,二世胡亥根本不是什么始皇帝指定的继承人,秦国真正的皇位继承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扶苏。
扶苏已死。
是被胡亥、赵高给迫害死的,元凶就是赵高,而幕后的黑手,不需多问,就是好兄弟皇帝胡亥。
在胡亥、赵高的高压政策下,关中秦人以沉默来对抗朝政的残暴,而在长久的积压之后,秦人的忿闷也已到了爆发的顶点。李原在函谷关上正式打出“清君侧,除歼臣”的口号,有长公主赢玉漱坐镇,在大义方面,李原的出兵名正言顺,让关中一众父老找不出多大的毛病。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则是,赵高若是搞阴谋诡计的话,可以说算上得一流人物,但从治理国家的能力与李斯相比,实在差距太大。
人术有专攻,这句老话诚然不假。
曾经因为军爵分封,而使秦国平民家家盈户的盛况已不复存在,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征税和兵徭役,普通的秦国平民渐渐的发现,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劳作,换来的只是一堆债务,而外出征战的青壮男丁以往会带回足以让家族荣耀的军功,而现在,却只有一个又一个通报阵亡的丧报。
关中这一带各县、亭长久以来无故事,县里防备空虚之极,要不然也不会在二年前被周文大军一路攻袭,现在,换成了同样打着秦军旗号的军队,早已对胡亥、赵高不满的各县、亭纷纷响应,一时间,丛者云集。
如干柴烈火。
如风卷残云。
拿下夏邑之后,李原军先遣骑军骆甲一千骑即以雷霆之势横扫渭水两岸,在遣了蒋渝率一千本部精兵防守函谷要塞之后,李原率领着剩下的五千精兵,会同一路收降的近万各郡降卒、青壮连下丽邑、临夏、怀德等七座县城,兵锋之势大盛。
——。
二月十六曰。
咸阳,丞相府门口。
数辆马车齐齐的停在门畔,从一早到下午,始终不见离去,这是一次赵系势力的紧急集会,促成这次会议的,正是关中一带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叛乱。
正厅内。
丞相赵高面沉似水,脸色阴沉得可怕,一改往曰笑容可掬,亲善待人的笑面虎模样,与远在关东的那些六国叛贼不同,这次进逼咸阳的是同样打着秦军的旗号,而且还有长公主赢玉漱坐镇,而更可恨的是,这伙叛贼打出的口号居然是“清君侧、除歼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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