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彭学文自己都想到抗曰大学去“深造”一番,看看那地方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自己麾下的弟兄那么轻易地就变节投降,,要知道,凡是被军统派往延安潜伏的特工,要么是跟赤色政权有着刻骨之仇,要么有重要把柄掌握的军统手中,被抛出來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然而,这些家伙当中平素看起來心志最为坚定的一个,也不过是五个多月时间就彻底变成了一名赤色份子,跟过去割断关系时绝对是义无反顾。
忌惮归忌惮,不过,得知自己的便宜妹夫是去读抗大之后,彭学文心里还是隐隐涌上那么几分轻松,首先,这意味着张胖子被延安方面当作的重点培养对象,基本上不再有被清洗之忧了,其次,按照抗大及其下面各分校的规定,其中学制最短的一类科目,每期也要花费六个月乃至以上,趁着张松龄不在场的这大半年时间,他刚好可以毫无保留地把老对手方国强打得落花流水。
“抗大是个好地方,我在延安的时候,进去参观过,里边的先生很和气,讲得也都是救国救民的大道理,以张小胖的本事,从那里毕了业之后,肯定能更受重用。”见彭学文半晌不说话,斯琴还以为他在担心张松龄的安危,挥了下马鞭,笑着开解。
“我知道的比你多。”彭学文非常不领情地横了她眼,轻轻撇嘴,他不但知道抗曰大学的所有科目,甚至连一些课程的具体内容都非常清楚,可越是这样,他越清楚地知道,自己今后拉张松龄回头的可能姓几乎成了零,而国共两党之间的合作,此时已濒临破裂的边缘,中央政斧甚至沒耐心等到曰本人正式被赶走,只要來自正面战场的压力稍一减轻,蒋委员长集结在陕甘交界的二十余万大军,立刻会直扑延安。
届时,即便他彭学文再念旧情,跟张松龄拔枪相向也是必然,同时牵连进來的还有斯琴、赵天龙,以及那个很讲义气同时官瘾又极大的周黑子。
“当然,天底下哪有你们军统不知道的事情。”斯琴好心被当了驴肝肺,狠狠地回敬了彭学文一个白眼,气哼哼地嘲讽。
彭学文心里头正不痛快,又被斯琴刺激到了最敏感的地方,立刻火冒三丈,“军统怎么了,军统又怎么了,要不是我这个军统,你们家龙哥能不能活着回來都两说。”
“德行,挟恩图报,亏我还把你当个英雄。”斯琴被气得脸色发白,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将头扭向了旁边。
一转眼,三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來,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好,而赵天龙和斯琴两个今天到此的目的,却恰恰是为了给彭学文接风,顺带当面感谢他那天在纳林河畔装疯卖傻拖住了晋军的骑一师。
正尴尬间,耳畔却突然又传來的周黑碳的声音,“哈哈,有口福了,大伙都有口福了,龙哥,老彭,你们看,我手里提的是什么。”
三人迅速扭头,只见周黑碳单手拎着一头活狍子,风驰电掣般跑了回來,墨盘一般的脸上,全然不见刚才的恼怒之色,一边策动战马靠近,他还一边得意地显摆,“龙哥、老彭,我沒用枪,直接骑马撵上去用绳子套住的,这家伙攒了一夏天的肥膘,刚好杀了烤着吃。”
“就一头狍子,够几个人吃的,。”斯琴的注意力迅速被他吸引了过去,笑着打击。
“那边还有一群呢,老九已经带人追上去了,刚好让老彭带來的弟兄们也尝尝新鲜。”周黑碳气喘吁吁地放缓马速,笑着补充。
“我们那边有奶豆腐和炒米,还有肉干和干蘑菇。”赵天龙赶紧迎上前,借机转移先前的话題。
彭学文心里,也不想刚一重聚就把关系弄僵,此刻看到缓和气氛的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策马朝周黑碳迎了几十米,笑呵呵地提议,“好,咱们干脆现在就生火烤肉得了,反正小鬼子也被你们吓得不敢出城。”
“在这儿。”周黑碳台抬头四下看了看,翠绿色的旷野中,除了自己周围这几波人,再也见不到其他智慧生物,便大笑着跳下马背,一边从腰间摸刀子,一边发号施令,“一连,分散警戒,二连和三连,给我找柴禾点火,咱们就在小鬼子眼皮底下给彭专员接风,气死川田国昭那王八蛋。”
“得令。”众弟兄嘻嘻哈哈地散开,一个个脸上写满了骄傲,小曰本儿怎么了,甭看在其他地方能横着走,來到黑石寨这疙瘩,就得乖乖地躲进城里别露头,否则,大伙一枪一个,全送他们回东洋老家。
斯琴和赵天龙两个虽然不像周黑碳那样骄狂,但也不认为黑石城里头的曰本鬼子敢主动出來送死,低声商量了几句,便从卫队中分出几十名骑兵去做流动岗哨,其他人,则跳下战马,与周黑碳、彭学文两人麾下的弟兄一道开始准备野炊。
不多时,一道道青烟便在草原上升起,随之向四下飘散的,还有浓浓的肉香和此起彼伏的歌声,重重的火堆中间,彭学文、赵天龙、周黑碳、斯琴四人相对着举起了酒碗,谁都沒再提彼此之间的阵营差别和今后的事情,谁,其实心里头都清楚,这一顿酒,也许就是大伙能坐在一起的最后一顿,不图一醉,也许就是永远的遗憾。
第一章问情(八下)
第一章 问情 (八 下)
四个人都不想谈那些煞风景的话題,因此这顿野餐倒也吃得其乐融融,特别是周黑碳,自觉先前自己一怒之下跑掉有些失身份,故而插科打诨,竭尽所能地活跃气氛,把周围所有听众都逗得前仰后合。
除了一些活跃气氛的笑话之外,大伙在席间谈得最多的,便属张松龄,他当年千里追杀汉歼朱二,他这几年在黑石游击队的所作所为,还有他脑子里那些层出不穷的生意点子,以及这些生意点子给游击队,给乌旗叶特右旗,给整个黑石寨周围各地带來的变化,几乎无一不是有趣的谈资,让大伙聊着聊着,彼此之间的隔阂就越來越单薄,越发觉得对方熟悉且值得亲近。
这个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相当靠谱的小胖子,是将大家伙联系起到一起的纽带,沒有他,彭学文未必会主动找上周黑碳,与后者一道去诈黑石寨的城门,沒有他,赵天龙也未必会欠了红胡子那么大的人情,以至于以身相抵加入了黑石游击队,沒有他,彭学文未必会触犯了军统的纪律,不得不想办法立功赎罪,把斯琴推上了去渝城的飞机;沒有他,周黑碳也不会受了刺激,果断接受北路军的招安,通过职位和军衔的晋升來争一口气
在过去的三年多时间里,张松龄就像一根拖着长线的针,将大伙的命运先后串连起來,一道投入到时代的洪流当中,让每个人在其中都大放光彩,而他自己,也靠着这些朋友的帮助,做出许多同龄人难以想象的事情,一寸寸冲上了时代的浪尖,临风弄潮。
“我怎么沒看出他有那么好來,不过是个有贼心沒贼胆的蠢蛋而已,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酸劲儿。”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同张松龄,至少,斯琴的贴身侍女,正在替大伙切肉的荷叶就看不上他,听大伙把他夸得天上稍有,地上无双,忍不住就放下了刀子,撇着嘴数落。
“一边去,这里都是大人,哪有你一个小孩子说话的份儿。”斯琴立刻竖起了眼睛,冲着荷叶低声呵斥。
“我小,但不代表我笨。”小荷叶委委屈屈地站起來,嘀咕着走开了,作为她的东主,斯琴少不得又要端起酒碗來,向在座其他人赔罪,“大伙别生气,都怪我,平素对她太纵容了,让她根本不知道进退。”
“我怎么从里头闻见一股子怪味呢,。”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打击斯琴的机会,周黑碳岂能不赶紧牢牢抓住,“张胖子什么到底把人家给怎么着了,看架势,这辈子小荷叶都不想再提起他。”
“唉,是我多事儿了。”斯琴被问得脸色微红,喝了口酒,讪讪说道,“前一段时间大伙不是在纳林河畔又遇上了么,我见他也老大不小了,居然身边连个给收拾衣服的人都沒有,就打算把我的另外一个小姐妹清莲许给他,谁料他却不知道好歹,当着一大堆人人的面儿就把我的提议给否了,弄得清莲很沒面子,到现在还不愿意出來见人,所以荷叶才”
“得,看你这事儿干的,鸳鸯沒撮合成,撮合出冤家來了。”周黑碳偷偷看了彭学文一眼,幸灾乐祸地调侃。
“那倒不至于。”赵天龙笑着接过话头,低声解释,“我们蒙古人家的女子,沒那么小心眼儿,清莲就是有点脸嫩,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來,至于荷叶儿,这里边原本就沒她什么事儿,等清莲好了,她也就不再觉得胖子哪都不顺眼了,老彭,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我说?”彭学文被问得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赵天龙是在变着法儿的向自己递话,心中不觉有些酸涩,但同时也清楚地知道,作为便宜大舅哥,自己根本沒理由也沒资格对张松龄要求什么。
妹妹已经过世四年多了,甭说她当初和张松龄两个沒有盟约在,就是有盟约在,对于这个男人可以向老婆写信炫耀瓢记具体经过的时代,四年的守候,也已经足够的长久,想到这儿,彭学文笑着摇了摇头,悻然回应,“我能说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总不能背后拿棒子把他给敲晕了往女人床上塞,是不是,不过”(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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