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娘没自家儿子力气大,挣扎了几下,却被越拉越远。猛然从头上抽出一个木头簪子,先扎了儿子的手背一下,然后趁着大牛被戳痛的时候挣脱出来,将簪子直接朝小雨的眼睛戳了过去。
孟小雨刚刚失去的父亲,又被人如此侮辱,一时间,竟被气得浑身发抖,根本不懂得躲闪。眼看着木簪子就要戳到孟小雨的眼睛,突然间,张松龄从斜刺里冲了过来,一把将大牛娘推了个倒栽葱。然后拔出盒子炮,直接顶在了这个女人的脑门上,“你说什么?你有种再给我说一句!”
大牛娘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个杀过很多人的兵痞。一时间吓了个魂飞魄散,双手死死托住枪管,大声喊道:“哪,哪就不说!你有种就打死哪,哪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可是你自己找的!”张松龄咬着牙,慢慢用手指搬开盒子炮的保险。念在对方伤心过度的份上,他可以不计较几句恶毒的脏话。但他无论如何不能容忍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儿试图戳瞎孟小雨的眼睛。
即便不打开保险,当他身上的杀气外溢时,也绝非一个普通农妇能承受得住的。大牛娘吓得双腿乱蹬,声嘶力竭地喊道:“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他叔,他婶儿,快来帮哪说句话啊。你们不能看着一个外乡人……..”
众乡民赶紧上前,拉胳膊扯袖子,将张松龄从大牛娘身边扯开。先前被吓得愣在原地的大牛也猛然醒悟过来,扑过去,一把抱起自家母亲,“娘,你别怕。我来帮你。姓张的,有种你就朝我这儿打!”
张松龄才没兴趣跟这娘两个继续纠缠,收起枪,转身去安慰已经委屈得无法站立的孟小雨。大牛娘躲在人群之后,勇气立刻又回到了身体内。一只手拉着大牛的胳膊,一只手冲着众人比比划划,“他叔,他婶儿,刚才你们都看到了!这个外乡人,根本不念咱们对他的好处。如果你们还不赶他走,等曰本人再找上门来,大伙还得被押着去挡子弹!”
众村民原本就因为房子被烧,心里头对张松龄有些怨气。听大牛娘这么一说,又联想到先前被汉歼押着去劝降的事实,再看向张松龄的目光,就立刻变得无比冰冷。
可他们却谁也不敢带头去赶张松龄走,毕竟对方手里有两把枪。枪法又深得老猎户孟山的真传,想打掉谁的鼻梁骨,子弹绝对不会偏到眼睛上。
游击队的李政委虽然擅长做百姓工作,却无法处理这种纠缠着男女恋情的人民内部矛盾。想了想,冲百姓们喊道:“大伙可别这么想,即便张,这位张兄弟不在你们村,鬼子过来祸害大伙,也是早晚的事情。这样吧,小张兄弟先到我们那住一段时间,等他的伤养好了,再决定去哪儿。你们呢,也赶紧离开这儿,别再耽搁了。说不定,鬼子的大队人马,这会儿已经在半路上了!”
他原本是处于一番好心,既不将矛盾引到游击队与百姓之间,也给张松龄和孟小雨这二位当事人一个躲避机会。谁料张松龄正在气头上,看周围所有人,除了孟小雨之外都面目可憎至极。转过头,冲着村民们吼道:“想赶我走是吧?想赶我走就直接说出来!在小雨身上找茬算什么本事!放心,我不会赖在你们这儿。等给孟大叔过完了头七,我立刻就走。谁稀罕跟你们这些无情无义的东西住在一起!”
“张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李政委眉头一皱,立刻开口批评。“他们把你藏在村子里养了半年的伤……”
“孟大叔给了他们钱!所有粮食、药材,从没白拿过!”张松龄根本听不进劝,瞪圆了眼睛反驳,“不信你回头问问他们,孟大叔在世的时候,欠过他们谁家的人情?!”
“你,你这……”李政委没想到张松龄的思想境界如此之低,一时间居然失去了反驳的能力。颤抖着嘴唇,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老猎户孟山为人爽快,又有一手好枪法。每次打到大型猎物,从不忘了让小雨给左邻右舍们送一份肉食。故而全村三十几户人家,还真没有任何一家白白施舍给过孟大叔任何人情。相反,也找不到任何一家没受到过孟大叔的好处。
此刻听张松龄开始翻旧账,村民们不觉心中有愧。叹了口气,纷纷将头扭开,不敢再看看张松龄和孟小雨。
“这位长官的好意,我也心领了。但是我天生一个灾星,可不敢再拖累你们!”将头转向李政委,张松龄继续说道。对方刚才试图和稀泥的表现,实在让他心中很不舒服。所以干脆离远一些,免得彼此之间产生更多的纠缠。
游击队长伍楠一听,心里就有些急了。跑上前几步,大声喊道:“那你到哪里去?你身上还带着伤,这位,这位姑娘父亲的丧事,也得有人帮忙艹办一下!”
“我们两个自己来弄。无须劳烦长官!”张松龄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回应。受到老苟的影响,他对八路军原本就没什么好感。只是在见了苏醒之后,才觉得自己先前的看法恐怕有些偏差,进而对八路军产生了几分兴趣。但今天又见到一个乱和稀泥的八路长官,心中的好感和恶感就互相抵消了。再也不愿意跟对方扯上更多关系,以免曰后见了特务团石良材等人,彼此觉得难堪。
伍楠还想再劝,却被政委李国栋用一个眼色制止住了。只好悻悻地挥了下胳膊,低声说道:“那好,曰后有用得到我们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到三台子那边找我们。”
“多谢,咱们后会有期!”张松龄笑了笑,扶着失魂落魄的孟小雨,再度走向深山。将燃烧的村落,和无数双憎恨或者懊悔的眼睛,统统丢在了身背后。
注1:檩子,木结构房子的次梁。
注2:马架子,简易窝棚。多用木头和树枝搭建,可以供夏天乘凉或者躲避地震。
注3:养汉,骂人脏话,意思是未婚先与男子同居,并倒贴钱给男方。
第一章山居(五中)
第一章 山居 (五 中)
望着那一对相互搀扶的背影去远,游击队长伍楠摇了摇头,将满肚子的遗憾暂时抛在脑后,“马上整队,咱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儿!小鬼子有汽车代步,几十里的路程眨眨眼皮就到。上次在二道梁那边有个村子的人就是因为撤得太慢了,被鬼子堵在了里边,男女老少六十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这话他是冲自己麾下的游击队员们说的,只是好像嗓门稍大了些,不小心传到了蹲在火场边的几家村民耳朵里。结果,先前无论任李政委说哑了嗓子都不肯起身的那几家人,立刻象被针扎了般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逃了个无影无踪。
既然百姓们都已经撤了,游击队也就没有了继续逗留的意义。他们毕竟才刚刚组建了不到半年时间,无论在武器方面和人员素质方面,都不具备跟鬼子大部队硬拼的资格。当即,大伙带上刚刚从战场上收集到了武器和弹药,沿着另外一条道路从容撤退。临走之前,还不忘了给地上的每具鬼子尸体再补上一刺刀,免得其中还有漏网之鱼。
这场仓促而又简短的战斗,并不是游击队组建以来的第一仗。但论及战果,却远非先前任何一场战斗所能企及。以前伍楠和李国栋两个也带着麾下游击队员们偷袭过鬼子和伪军,然而因为自身战斗力还有待提高的缘故,每次打翻几名敌人就得赶紧撤退。从没进行过一场哪怕是小分队规模的歼灭战,更甭说从容打扫战场了!
唯独这次,大伙非但将剩余的三个真鬼子全部给包了圆,还顺带着吓跑了整整一个班的伪军;缴获了步枪十九条,指挥刀一把,甚至连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掷弹筒,都从战场上捡回来一门。
这批九成新的武器,足以把游击队的整体战斗力向上再提高一个台阶。特别是那具一发榴弹都没打过的掷弹筒,更是让大伙如虎添翼。虽然掷弹筒的管身上被子弹打得凹进去了一个洞,即便修好之后也达不到原来的射击精度,可比起用竹子做得原始投石机来,至少也领先了四、五百年!
“我刚才还在想,怎么这回小鬼子变抠门儿了,居然没带掷弹筒?原来不是没带,是还没来得及用就被打废了!”游击队长伍楠用手摸着掷弹筒身上的凹洞,用钦佩的口吻感慨。
李国栋和他是从同一支队伍中派到基层的干部,彼此之间相识多年,几乎对方一开口,就能猜到这句话想表达的真实意思是什么。笑了笑,低声道:“那当然了,毕竟是孙连仲用大洋堆出来的军官种子,本事可能太差劲么?不过他再好,你也不用惦记着了。不是一家人,进不了一家门。就凭他刚才对待大牛娘那个态度,咱们游击队里,恐怕也不能有他的位置!”
“刚才那事儿,可真不怪他!”伍楠摇了摇头,低声替张松龄辩解,“换了任何年青人在他那个位置上,恐怕也不能由着大牛娘把自己未过门媳妇的眼睛戳瞎掉。况且你没看见么,从始至终,他手中的那支盒子炮保险都没打开!”
“无论打开没打开,他都不能那样干!大牛娘是泼了些,可他是军人,不能跟老百姓比谁素质更低。”李国栋撇了撇嘴,满脸轻蔑,“为什么他们国民党的军队,在敌后很难扎下根;而咱们[***]的军队,却能在鬼子眼皮底下发展壮大?关键就在这里!你得能跟老百姓打成一片,有些时候,明知道自己在理,也得先让老百姓把这口气顺过来!而他们[***]呢,老觉得自己劳苦功高,老是在老百姓面前摆架子,充大爷。所以在老百姓眼里看来,跟小鬼子基本没什么两样。甚至不愿意冒半点儿风险帮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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