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打了败仗的逃兵绝大多数都是丧了军胆的士卒,像酉都这种能够保持建制完整且具有抵抗意志的败军实在是少得可怜,大都是一听追兵动静就吓得魂飞胆丧之辈。秦晋淝水之战只是其中一个比较著名的案例,在李诚中的印象里,还有一个更经典的桥段,那是发生在后世志愿军援朝战争中的一个故事:一个志愿军战士俘虏了一个美军黑人连。
李诚中简短的讲完秦晋淝水之战的故事后,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大伙儿眼里都放出了光。王大郎恍然道:“伙头是说,下面那些成德军就是当年的秦军?咱们就是晋军?”
张兴重和姜苗都读过一点书,尤其是张兴重,出生在军户世家出身,虽是旁支,但也读过兵法的,都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周砍刀霍地站起来,兴奋的搓着手道:“李郎,你下令吧,怎么打,大伙儿都听你的!”
李诚中沉声道:“咱们下去后,先收拾前院的敌人。老张和小姜两个各带一组人,排开枪阵冲杀,周大那伙儿分两个组,周小郎带一组守住正门,别让人跑出去,周大带一组去抓领头的几个军官。抓到军官后让他们投降,不可滥杀,毕竟人太多,如果逼急了,咱们这点人可应付不来,当然,若是遇到反抗的,立刻格杀。”
大伙儿低沉着嗓音凛然遵命,李诚中又道:“解决完了这些人,外面庄子里的散兵游勇就没了指挥,咱们冲出去后别乱杀人,让他们丢了刀枪跪下投降就好!另外,大伙儿一边打一边大声喊起来,随便喊什么,总之就是告诉那些败兵,咱们是追击的前锋。”
分派完毕,立即行动,大伙儿又兴奋又紧张,从楼上鱼贯而下,直扑前院。首次参战的钟四郎握着刀的手都在哆嗦,嘴唇也在战栗。李诚中安慰他别慌,钟四郎却道:“伙头不须担心,某这是激动的……激动的……”
酉都悄悄来到中院和前院相连的院门外,李诚中看了一眼周围满是激动神sè的弟兄,点了点头,抬脚猛的踹开院门,高呼道:“成德的狗贼哪里跑?追兵到了!”当先冲了进去。身后的酉都弟兄也随之高呼,呐喊着涌入前院。
前院中几十个成德军衣甲散乱的坐卧于地上,有些正捧着面饼和肉干大嚼,有些则斜躺着打盹,还有几个围在一处小声谈论着什么,都被李诚中这一嗓子惊呆了,傻愣愣的望着冲进来的酉都众弟兄,连身旁的刀枪都忘了取。
等酉都控制了正门和四周,张兴重和姜苗各带一排枪阵逼上来,成德军才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喊叫,刀枪都顾不得拾捡,四下乱窜。只是大门早已被周小郎带人封锁住,却哪里跑得出去。识趣的立刻跪下,“爷爷nǎinǎi”的哭喊告饶不止,有几个勇悍些的想要反抗,霎时就被几杆木枪在身上捅出几个血洞来。
周砍刀领着几个人就往正房里闯,却和房中出来的几个成德军斗在一处。那几个成德军是军官,其中一人身着明光铠,一看就是高级军将。这几个人十分扎手,张兴重有些拾掇不下,有几刀砍在铠甲之上只刮出些白印子,却伤不得人。
周砍刀急了,顶住穿戴着明光铠的军将拼命往前冲,那军将不防身后是三寸高的门槛,被顶得一跤跌倒在地,周砍刀全身压在那军将身上,干脆丢开手中大刀,双手掐住那军将的脖子。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姜苗带着手下一排枪阵也冲上来帮忙,长枪一指,剩下的几个军将只得无奈束手。
见和周砍刀缠斗的军将还在挣扎,李诚中使了个眼sè,一直护卫在旁的王大郎冲过去帮忙,终于把那军将摁住。
这番战斗快捷利落,满院子成德军束手就擒,除了抵抗的五六个死硬分子横尸当场外,剩下的军官士兵五六十号人都跪倒在阶前俯首听命。和周砍刀缠斗的军将也被王大郎用横刀架住脖子,却恶狠狠的怒视着台阶前站立的李诚中等人,眼中如要喷出火来一般。
李诚中也不管他,大声询问谁是主将。众降军都压低了头不敢吱声,只有几个人偷偷瞟了瞟那个兀自不服的军将。其实不用多问,那军将身上的甲胄早已说明了一切。李诚中来到那军将面前,道:“出去让你们外面的人都放下刀枪,可保尔等一命。”
那军将“呸”了一声:“要杀要刮随便,让梁某帮你劝降,做梦去罢!”
李诚中一皱眉,就要上些手段。外面还有成德军的上百兵卒,院子里动静闹那么大,可没时间慢慢和此人磨嘴皮子。
就这个空挡,只见钟四郎从正房里出来,押着一个同样一副明光铠的军官,激动的道:“伙头,床底下还有一个!”
第十七章北回归线(七)
李诚中回头一看,被钟四郎擒获的这人身材单薄,脸庞略显稚嫩,似乎只是个少年,且年岁不大。再看那姓梁的军将神sè间微显紧张,便一笑道:“这种只会钻床底的懦夫要来何用,砍了!”
一听这话,那少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吓得浑身哆嗦,连头都磕不下去,忽然间大哭起来。
姓梁的军将大急:“且慢!不要动手!”口中嚅嗫了一阵,终于低头道:“某随了你的意吧,这就出去让他们降了。”
李诚中让王大郎押着那军将出去劝降,那军将回头看了看被俘的少年,一脸关切的神sè。李诚中道:“放心,不杀他就是。”那军将才点了点头,大步往外走,边走边冲一旁的王大郎怒道:“还信不过某么?”
李诚中翻了个白眼,直接无视了那军将的愤怒,他确实信之不过,万一那军将不管不顾的出去集合人马再战,到时候找谁说理去?李诚中不发话,王大郎仍旧把刀子架在那军将脖颈处,跟了出去。
过不多时,外面一片纷乱响起,李诚中示意张兴重出去看看。趁这工夫,他终于问出了那个少年的身份。少年不是旁人,却是成德军节度使王镕的独子王昭祚!
听说自己擒获了成德军节度使的独子,李诚中幸福得几yù晕厥过去。这是多大的功劳啊!这番功劳来得如此轻松,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酉都的其他弟兄也都喜形于sè,大伙儿高兴的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的李诚中笑嘻嘻的围着王昭祚转了两圈,眼神中的那股垂涎之意让跪在地上的王昭祚忍不住打起了哆嗦。看了好半天,李诚中兴致盎然的问道:“你家大人是王节度?”
王昭祚胆战心惊的道:“正是……”
李诚中又是一阵心花怒放,忍了忍才道:“哎呀呀,真是想不到啊。你刚多大年岁呀,王节度怎么会让你出来干这么个危险的差事?”
王昭祚颓然道:“说是让小子出来历练一番,也好长些资历和威望。”
李诚中点了点头,左看右看,看得王昭祚有些发毛,又追问:“你到底多大年岁?”
王昭祚道:“一十二岁……”
李诚中感叹道:“才这么小就出来混啊,真是的……江湖险恶,懂不懂?哈哈!”他有些语无伦次了,又问:“对了,刚才那个出去的是谁?”
王昭祚垂头丧气道:“那是梁将军……”
李诚中怒道:“废话,我知道他姓梁!问你他叫什么?干什么的?”
王昭祚吃了李诚中怒喝,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梁……公……公…….儒……镇……镇州兵马使……”
正说着,张兴重和王大郎已经带着那个叫做梁公儒的军将回转进来,两人一脸轻松,王大郎的刀也回了刀鞘中,没有架在梁公儒的脖颈上,外面显然已经一切妥当。
张兴重冲李诚中使了个眼sè,示意李诚中出去安抚一下外面的俘虏,边往外走,便向李诚中道:“外面一共降了二百二十三人,其中有五名仁勇校尉、十七名陪戎校尉。李郎,收获很大啊!”说这话的时候,却掩饰不住一脸的喜sè。
有了王昭祚,李诚中对外头那些什么仁勇、陪戎之类就有些看不上眼了,他嘿嘿笑道:“你猜咱们抓到谁了?王昭祚!……什么?你不知道他是谁?不会吧……你不是啥都懂的么?那是成德军王节度的独子!……骗你?咱老李是那种人么?……哦对了,这个姓梁的叫梁公儒,他是……这个你知道?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两人说着话,李诚中来到外头,就见在大院门前跪倒了一地的成德军士卒,刀枪旗帜堆在一处,张兴重手下的四个人正在负责看管。李诚中安抚一番,大意是只要降卒不闹事,便可保命,另外马上卢龙军大队就要进庄,到时候还可以让大家吃顿饱食。若是闹事,则立斩无疑。总之是一根大棒外加一颗甜枣,连恐吓带忽悠的许了些愿,总算让胆战心惊的成德军降卒安定下来。
李诚中又让人在庄户中找了些绳索,吩咐成德军降卒互相绑上,这才放下心回到院中。他见梁公儒仍是一副不忿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这样嘛,老哥,放松些。”
梁公儒一抖肩膀,将李诚中的手掌甩开,冷冷道:“你一个小小的伙头军,怎么有资格和某称兄道弟?”
吃了这么个冷脸,李诚中也拉下脸来:“伙头军怎么了?照样让你束手就擒!败军之将还如此嚣张,别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