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女子一个人将宽厚的实木匾额摘了下来,扛着便顺着梯子下来,见到刘愈,笑着点点头,这一笑脸的宽度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然后扛着匾额笑着迎向刘愈。
就在刘愈考虑是用“大婶”还是“大娘”来打招呼时,女子已经开口:“您就是姑爷吧?嘿嘿,俺叫徐菜花,这厢有礼了。”
“姓徐?”刘愈迟疑问道,“你跟我家夫人……”
徐菜花直接双手都伸出来摆摆手,肩膀上的匾额摇摇yù坠,道:“姑爷,您误会啦,俺虽然也姓徐,但跟徐将军那个徐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她却又说不清楚,支吾了半晌后续道,“总之俺跟徐将军没亲戚关系,只是徐将军平rì里待俺不错,当俺妹妹一样。”
妹妹?刘愈这一惊不小,自家夫人年轻貌美英姿飒飒的,居然当她妹妹!这徐菜花到底多少岁?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三十岁以下,更不用说当徐轩筑的妹妹。
“那这位……大姐,你继续忙,我先进去了。”
刘愈总算找到一个还算合适的称呼,独自背着书进了门,进了正堂,只见到吕楚儿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进来。
“姑爷,您不是在皇宫里当差?”
“哦,散工了,有午饭没,准备一点过来,你家将军呢?”
吕楚儿悲戚道:“将军……亲自在打扫徐家的祠堂。”
徐家都没什么人了,外人都说是被徐轩筑克的,但刘愈猜想多半是有什么家族xìng的遗传病,可惜这年头没法做检查。现在徐轩筑三朝回门,所面对的只有一张张牌位,当女婿的也要尽尽孝心。
“把饭菜送到祠堂那边去吧,我过去看看你们家将军。”
刘愈到了祠堂门口,便见到敞着的门里,徐轩筑跪在地上似乎在对祖宗祷告,刘愈走上前,徐轩筑抬头看到刘愈,脸上稍稍一羞,刘愈当即也跪下,徐轩筑脸上看起来很感动。
两人跪过徐家的祖宗,徐轩筑扶着刘愈到了祠堂桌子前,此时吕楚儿已经将饭菜端了过来。
本来在祖先灵位面前吃饭是不雅之举,但刘愈没那么多避讳,扒拉了两口饭,突然想起那傻大姐,问道:“夫人,外面那个……很浑实的女人,是何人?”
徐轩筑一笑道:“夫君说的可是徐菜花徐副帅?”
“女儿军副帅?”
“嗯。”徐轩筑用欣悦的目光看着刘愈进食,道,“妾身是女儿军正帅,下面有两员副帅,这次战事女儿军折损严重,适逢换防,皇上便下旨召徐副帅回长安,一方面述任,另一方面为负责招新兵之事。”
以前刘愈很不明白女儿军是如何招兵的,详细问了一下,才知道一方面是犯官女子充军,更重要是在乡野间征调,乡间有女子团练,且很正规,跟预备役差不多。徐轩筑给刘愈细说了一下女儿军的架构,刘愈不禁又想到皇帝给徐轩筑的假期。
“妾身早前去拜见皇上,本是说请辞之事。但皇上不允,说女儿军若无妾身,怕调配不得法,要妾身年后回营,若是……妾身有了夫君的骨肉,归营之期可再拖。”
刘愈吃完饭放下碗筷笑道:“离过年还有半年呢,你我再努力努力,怎么也能把下一代的问题给解决了。到时你就可以常留京城了。”
“妾身……也是此意。”
刘愈看着徐轩筑羞赧的模样,真的跟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徐大将军大为不同,可能是徐轩筑以往没体味到家庭温暖,如今有了家庭,便眷恋起相夫教子简单的生活,人也变得像个小女人。
刘愈正想去睡午觉,徐轩筑突然拿出一个小包袱道:“夫君,这是皇上刚赐下来的。”
“这是……田契?”刘愈看着厚厚的一沓,“多少亩?”
“一千六百亩。”
“这么多地,我们拿来干嘛?”刘愈看着这么多地契反而觉得为难,“看来夫人你战功卓著,连土地都比别人多。好一个地主婆。”
徐轩筑紧忙道:“夫君,这些都是陛下以夫君的名义赐封下来的。若是夫君觉得麻烦,不擅打理,不若……我们卖出去?”
“那倒不必,回头为夫去找个帐房,专门为我们管理这些土地,每年收着租,即便你我不用做事也该够养活一家老小的。”刘愈说到帐房,不由想到了隋乂的妹妹隋妤。那可是管账的一把好手。隋家家大业大,跟她借个帐房管家应该不成问题。
刘愈想去看看隋家的酒楼,那毕竟是他的主意令酒楼起死回生,能再去尝尝隋妤亲手做的菜就更好了,起身道:“夫人,为夫出去一下,有事要做。”
徐轩筑恋恋不舍道:“夫君既不用当差,出去作甚?”
“出去雇帐房,再找个管家,给我们打理一下家业,以后你我便可高枕无忧了。”刘愈走到门口,又转过头道,“为夫带回来的那些册子,你收拾一下,事关重要别弄丢了。”
第五十九章地主婆与守财女(下)
南江坊的一条街道因为悦来居的兴起而逐渐变得兴旺起来。本来只是一个食肆,但隋妤很懂得发展,连带将隔壁的几个商铺一同盘下开起了各sè菜式的酒楼,天南海北的口味,来这里寻吃食的不用担心寻不到菜sè,只需考虑自己的胃容量到底能否品尝完那么多sè香味俱全的菜肴。
即便过了午市的兴旺,这里的客人仍是络绎不绝,能看到很多伙计打扮的人急匆匆将包起来的菜肴送递出去,快速奔走,最后消失在街口。
“看来外卖生意做的也不错。”
刘愈呢喃着,他本来只是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寻到隋妤,顺带说说借个管家帐房的事,走近了,却忘了相连的几家“悦来居”到底哪家才是他最初来的那家。短短时rì,隋妤不但盘下店铺,且都大肆装潢了一番。刘愈在门口停驻了一下,直到听到其中一家传出来似乎是一个小女孩咿呀卖唱声,便走进那家。
隋妤便站在柜台前,无心留意进来的刘愈,抬头看着楼上,事实上只能看到楼上小女孩的背影,女孩用江南的吴侬细语在唱一曲婉转的调子,没有年长的人在旁,只是女孩一个人,看起来形单影只。刘愈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大致像是在说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直到良人去而不还,那女子似乎也忧郁成疾死了。
这是首民间乐府曲调,刘愈不喜欢听这种节奏,很单一乏味。直到女孩唱完,才有几个江南来的客商擦了擦眼泪,刘愈后来才知道那首小调不仅表达女子的相思之苦,那男人离乡回不得也会引起人的思乡之念。其实大多数酒楼的食客都只是听了个热闹,听不懂所唱,也就不知所表达的寓意。
隋妤也跟着掉了几滴泪,那女孩开始上前求赏钱,但打赏者寥寥,走到楼下,隋妤这个大掌柜很慷慨地在小女孩的布兜里放上一整块银子。女孩千恩万谢了半晌,隋妤收摄起心神,便见到了刘愈愣愣地站在店门前。
“刘公子?”隋乂赶紧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破涕为笑,“您如何……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楼上请。奴家亲自为您下厨。”
刘愈记得上次来隋妤自称是“小女子”,现今便成“奴家”,以往只有柳丽娘如此“客气”过。
“不必了隋小姐,在下吃过午饭,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隋妤热情地招呼刘愈到了楼上的雅间坐下,亲自奉上茶水,却说什么都不坐。
“官在前,奴家怎能同坐?”
“在下这官,虚的很,不像你哥哥那般有实权。再说我们也算熟人,隋小姐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但见隋妤坚持,刘愈也不勉强,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隋妤笑道:“原来刘公子是专程来借人,难道御赐的府邸里没有一些合用的人?”
刘愈心说皇上给配的人都是女儿军那群带家伙的,让她们打架耍威风行,平rì打扫都费劲,更不用说管理田宅财物。
“其实,府里除了几个侍卫没别的人,皇上新赐封下一些土地,有一千多亩,想找个管家再找个帐房管理一下,放出去收收租什么的。”
“刘公子不妨找奴家来帮忙。”隋妤一听便殷切回了,说了之后才觉得可能太唐突,面颊稍稍一红,螓首微颔道,“其实家祖在吾兄当官后也让奴家不再行货,银钱多购置田宅,若是刘公子不嫌弃,奴家可一并打理。”
隋家因为隋乂当官,便想舍末逐本,多买土地来守财,这也是一般行商人的一贯所为,以末致财以本守之,就跟现代人有了钱就买房子放租一样,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其实减少投入也就等于遏制了研究经费,阻碍了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实不可取。
“这多不好意思。”
刘愈说不好意思,其实心中很乐意,有隋妤的商业头脑,帮忙放租几块地必然能打理的井井有条,账目也会清清楚楚。
“刘公子毋须见外,您帮吾兄入身朝堂,隋家一直想报答却苦无机会,这次……奴家很乐意为刘公子做一些小事来尽些许心意。”
刘愈本想来借个管家帐房,没想到直接将隋妤借着,可说捡到宝。徐轩筑算是地主婆,而隋妤便是守财女,相得益彰。刘愈便说了一下去府上照田契看地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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