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马车毫不起眼,赶车的是个五十多岁面带愁苦的老人,观其下颌无须而又异常光洁,当是宦官出身无疑。
这老宦官目注前方,看也没看唐松一眼,待两人上车后便悄无声息的驱车前行了。
“他是绝户的出身,再没一个亲人。原是我年幼时在掖庭冷宫的旧相识,做了一辈子宫人,六年前因小错触怒陛下被逐出内宫,我怜其孤苦……”
许是知道唐松素来谨慎,又或者只是因为重逢之后情感来的太烈想要找话题做个铺垫,上车后行事素来果决的上官婉儿居然罕见的有些啰嗦起来,但不等她把说完,身子就被一股大力带到了唐松怀中,嘴上也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了。
热热的鼻息喷在脸上,与唐松四唇相接的上官婉儿先是身子猛然一硬,继而又慢慢的软下来,柔若无骨。
马车最终在南城一处看来极普通的宅子里停了下来,宅子很小,仅只两进。下车后上官婉儿刚将唐松领进一间房子并随手关上门,整个人就被一阵风也似的唐松裹到了房内的榻上。
身子重重倒在榻上有些疼,却也点燃了上官婉儿埋藏已久的思念与渴望,那双常是不怒自威的大眼睛蓦然为春意笼满,丝丝缕缕绕成深不见底的风情。
短短的片刻时间,当唐松扑到榻上时,上官婉儿的整个身子已开始隐隐发热起来,每脱掉一件衣裳她的身子就热上一分,待其罗衫尽解,唐松的手抚上去时,入手已是一片滚烫。
美人横卧,肤光胜雪,入眼处都是言说不尽的风情,唐松却无暇欣赏,整个人就那么盖了上去。
纠缠、喘息、呻吟,两具不着寸缕的身子在榻上滚了许久许久后方才平静下来。
面带潮红的上官婉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身子分明乏的很,但这种乏的背后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轻松,似乎整个身子从骨子里被清洗了一遍,偶一扭头间看到半开的窗户透进的阳光里似乎也有着前所未见的明媚。
窗户!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缕笑容后,上官婉儿才猛然醒悟过来,刚才两人一番风急雨骤的狂欢时,那扇雕花窗户居然一直是半开的。
“白昼宣淫已是不该,更别说还开着窗户”唐松的轻声调笑在上官婉儿耳边响起,“这真是恋奸情热,让人情何以堪哪!”
见美人儿移目过来,唐松的调笑声愈发的浓了。
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上官婉儿的心上,她却拿唐松这无赖实无办法,索性披了外裙起身下榻。
下榻走不几步将窗户掩上,刚把那恼人的阳光驱出屋外,便听得身后传来唐松拿腔拿调学着歌儿舞女们的清唱:
俏冤家我咬你个牙厮对,平空里撞见你,引得我魂飞!无颠无倒,如痴如醉,往常时心如铁,到而今着了迷,舍生忘死只为了你。
饶是人称“文秤”的上官婉儿如何见多识广,却也不曾听过这般村俚的曲子,更别说还是唐松所唱,乍听时忍不住便笑了出来,但听着听着,尤其是到了最后一句时,笑容虽然依旧,心中那个最柔软的角落却被什么莫名的重重撞了一下。
因是这一下撞的太重,至少在那个刹那她心中猛然一空,竟是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看看这间并不华美的屋子,这张凌乱的榻,这个惹人恼又惹人念的男人,还有这一曲远远说不上好听的俚曲儿……眼前的景象突然与上官婉儿曾无数次在深闺梦里闪现的场景完全的重合起来,这一刻,这个天之骄女埋藏了三十年的闺怨就此如热汤浇雪般消融无痕。
万人瞩目的红墙碧瓦深处,无数个深宫的梦里,原来她模模糊糊到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渴望,其实就是眼前这般平淡的幸福。
一个女人可以要的很多,多到必须坐拥万里江山,使亿万人俯首才会满足!
一个女人也可以要的很少,少到只要有一间能容身的房子,房子里有一个“他”也就够了,足够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番云雨暂解了相思,两人又沐浴罢重整了衣衫后,这才能真正的坐下来说说话。
唐松端着上官婉儿亲手煮出的庵茶慢慢的小口呷着,“刚才也没顾得上问,你今天怎么就有时间出宫,还能这么巧的来迎我?”
“拜梁王所赐,最近这些日子我倒着实是轻闲了不少”上官婉儿说话间别有意味的瞥了唐松一眼,不过看来梁王做的这件事确实让她高兴,以至眉眼之间都有了几分飞扬的神采,这份神采与那刚经云雨后的风情合做一处,恰是《诗经》中“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的真实写照。
梁王不就是武三思嘛,自前次举荐宋之问为主考官却闹出一场震动天下的科考弊案后,这厮久矣不动,这回又干了什么事儿?
见唐松疑惑,上官婉儿带着轻扬的笑意说了事情原委。前些日子武三思暂离了嵩山三阳别宫的督建回京,随后圣神皇帝身边就多了一个貌美肤白的男宠,也正是得益于此,上官婉儿才多了些自由支配的时间,譬如今日本是十天一次的休沐日,官员放假,女帝也给自己放了假,不理什么政事,带着小男宠享乐去了。
说着这些时上官婉儿一直注意着唐松的脸色,见其并无什么异常后,方有露出一个含意隐晦的笑容来。
唐松虽不明白上官婉儿为何而笑,却也没有在意。武则天毕竟不是一般的女人,此前的两个男宠中,卖药出身的冯小宝,也就是后来改名为薛怀义的假和尚被自己给废了。另一个面首沈御医也因在皇城众目睽睽之下与薛怀义争宠殴斗而失了欢心。两个男宠一个死,一个弃如敝履,武则天身边一时倒空了下来,这时有人填补岂非再正常不过。
唐松对这个新来的面首倒是不在意,心中感慨甚至警惕的是武三思把握机会的眼光与媚上的能力。满朝这么多人日日眼巴巴的指望着投武则天所好,偏偏就他能在最合适的时间做出最准确的一击。只看武则天对这新男宠的热乎劲儿,就知武三思确乎要得一个大彩头了,就此一扫前次因宋之问之事而引发的颓势当可预期。
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后,唐松悠悠一声轻叹,“武三思不可轻忽啊”
上官婉儿脸上的浅笑一直就没停过,口中也如此前的唐松般带着调侃之意,“梁王这次真是费了心了,也难为他怎么找出那么个人来。近日宫人常有小话儿,言说六朝史书尽载潘岳貌美,以至当时之女子有‘掷果盈车’之举,但纸上终究隔着一层,还真是想象不出那潘岳究竟貌美到了何等地步,直到亲见了张郎君方才恍然”
掷果盈车的典故唐松是知道的,说的是魏晋南北朝的西晋时有一潘岳,也即后世熟知的潘安貌美到了妖孽的地步,是以当他以弱冠之年到了都城洛阳后很快便名动帝都,引得妇人女子们人人都想一睹其风采,出门上街就被围观。驾车出游时,女子们常往他的车上投掷水果以期吸引他的注意力,因是这样做的女子太多,扔出的水果多到车都装不下了,遂就有了“掷果盈车”的典故。
且不论潘安究竟长的有多妖孽,至少在史书上那是千百年来当之无愧的第一美男子。耳听那些宫人们居然将武则天的这新面首与他相提并论,倒是勾起了唐松八卦的兴趣,“你必定是见过他的,这人真就到了潘岳的地步?”
“潘岳长什么样儿我也没见过,倒是这张昌宗宫人们都说他面如莲花,能有这般形容,其姿容之美你当可想见”言至此处,上官婉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罕见之极的如小女儿般吃吃一笑,“说起来他最让人注目的是那让宫女们都羡慕不已的好肤色,不用敷粉,天然生就的白”
唐代有些承袭六朝的审美观,看男人除了五官之外,也要求皮肤要白,越白越美。是以才有男人也好敷粉簪花的风尚,似唐松这般肤色稍暗却又不肯用粉的年轻人真是少见的很了,说一声异数也不为过。
原来是标准的小白脸儿,唐松笑过之后也即作罢,正要说别的什么时,蓦然想起宫人们对这新男宠“面如莲花”的评价,以及上官婉儿随意间提说到的名字,新开的话头儿顿时一收,“你说此人名叫张昌宗?”
“是啊,其人是河北道定州义丰人氏,兄弟间行六,是以陛下好唤他张六郎。满宫皆以此称之”
妖孽呀!这个可算历史上最著名的面首怎么提前出现了?而且出现的轨迹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张昌宗应该是先入太平公主府,继而在薛怀义死后方由太平敬献给武则天解闷受用的,现在怎么改由武三思献于御前了。
难倒是因为前些日子太平以看视长安别业为名义,离京秘密前往扬州而错过了张昌宗的缘故?总而言之,似乎现在的历史和原本的历史慢慢的越来越不一样了。
这些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八卦过后唐松也就将张昌宗这大名人扔到了一边儿,毕竟此人后来虽有干预政事,祸乱朝堂之举,那也是在武则天将死之前因年纪太老失了对朝堂的掌控力后不得不为之举,其实就是意图放出张昌宗兄弟继续把控朝政。
以武则天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张昌宗是成不了气候的,至于面首男宠什么的,在唐松想来这与他有个鸟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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