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两人正好经过一丛细密挺拔的窝竹,说话间,唐松顺手向身侧道旁的竹枝拍去,一阵簌簌轻响中,竹上所积的落雪顿时哗然而下,落得上官婉儿一头一脸满身都是。
早一步跳开的唐松看到这一幕后,便在三四步外哈哈大笑,笑声既肆意又可恶。
正在他笑的最快意的时候,却不防上官婉儿一个雪球飞来,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脖项处,受此冷雪刺激,唐松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笑声顿时而止。
此后少不得便是一场小小的雪战,但顾忌着这里毕竟是内宫,两人的雪战也正如适才唐松所言是“取其意”而已,然则雪战虽短,但其中意味却已足具。
再次并肩向宫外行去时,两人身上都不免是落雪缤纷,目睹此状,两人相视之间惬意一笑。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中,上官婉儿游目雪景,含蕴着盈盈笑意的声音道:“自你立意要出京以来,这些日子倒是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这样很好,极好!”
“初见时我是什么样子?”
上官婉儿星眸如水,咬牙说道:“偷吃骗喝,无赖小贼”
素来端庄的上官婉儿罕见的露出这般小儿女之态时,真是娇媚到了极处。惹得唐松也不再管什么内宫不内宫的,悄然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借着大氅的遮挡,上官婉儿反手将唐松的手握住良久后才缓缓松开。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如今之神都于我而言已如樊笼,想做些事情必定缩手缩脚,备受掣肘。与其如此,不如跳将出去另辟天地,前些日子当我立意要出京的那一刻,居然有一种大解脱的松快”
言至此处,唐松摇头笑了笑,“昔日进京时曾言京城居,大不易也!今日果然应验。时移势易,进退变化,我此番一走,京中当不知有多少人亦得解脱,该当拍手称快了”
“说的这么可怜,未必你此一去就不再回来了?”
“今日之去,便是为了明日更好的归来”唐松说话时语声清朗,意气昂扬,全无半点被人排挤出的颓废消沉,“婉儿,我必归来”
遇挫而不馁,唐松在逆境中的表现让上官婉儿眼生异彩,“人生起落不定,以你的年纪,这未尝不是好事。你能如此,我实欢喜”
“自前几日我告诉你要走之后,这几回再见你时,你都是心情大好。看来,那得解脱的人中也有你一个”
“是,你这一走,我总算再不用为你的安危时时忧心,此岂非大解脱!不说我,便是陛下得知你决意要去的消息时亦是如释重负,说你能明进退之道,又有长进了”
言说至此,上官婉儿略一沉吟,“对了,陛下召见,你真要屡不奉诏?”
闻问,唐松淡淡一笑,“我已决意要走,此时见之何益?”
“敢与陛下赌气,你真是好大胆子”话虽如此,但上官婉儿对唐松不去见武则天却很是高兴。
唐松随手从身边树上团了一球雪,边把玩着边道:“那是什么赌气?我如今实为众矢之的,若说此前纷争时时时引人注目还是不得已,此次出京之后行事力求的便是润物无声,如此,不管是通科还是我自己都能省去许多波折坎坷。既已决定要润物无声,临行之前又何必再去面圣而遭人猜忌?”
“你能想到这里,我就更放心了”说话间,前方远处宫门在望,就见有一群宫人簇拥着一尊带有顶盖的肩舆盛行而来。
上官婉儿眉头一皱,“太平来了。这丫头是个狐狸心思,小心些,莫要让她看出什么端倪”
唐松点点头,两人都正肃起脸色向前走去。
走不多远,就见对面那肩舆停了下来,随即,就见太平公主笑吟吟的踏雪而来。
太平身穿着一袭唐松穿越以来从不曾见过的毛裙,这种用百鸟毛羽织成的裙子华贵奇丽到了极致的地步,其裙色彩艳丽,正面看是一种颜色,侧面看又是另一种颜色,行走之间,裙角稍动,那阴影处又为一色,千变万化到瑰丽无匹的境地。且是裙面上百鸟的形状清晰可见,皆缕金而成,细如丝发,大如黍米,眼鼻口甲无不齐备。
穿着这样的一身百禽裙,在一片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太平公主真是华贵到令人无法逼视的地步。
“婉儿姐姐,什么人竟能劳你芳驾亲送,母皇身侧怎么离得开?”
“陛下正在做诵经功课,我左右无事正好出来赏赏雪景”上官婉儿脸上的笑容大大方方,仪态端稳。随后她伸手指了指唐松,“上次听公主言说曾见过唐松,你二人既是旧识,也就无需我再绍介了”
“不过是漏夜之中远远一观,算得什么旧识?婉儿姐姐说笑了,不过我对其声名却是闻之已久,今日既得相见,正该好生认识认识”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太平眼波一瞥唐松,寒意凛然。
“算算时辰,陛下的功课也将要结束,公主此时去见驾正当其时也”上官婉儿向太平略行一礼后,招呼唐松就要走。
眼见太平并不曾揭出马车上的捆绑之事,唐松微微一笑,如此就好,再有三数日他就要出京了,离京前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孰料太平身子一移,堪堪挡在了两人身前,“母皇虔诚佛事,每做功课多有迁延,我却不耐烦在那佛室外枯等。此前闻唐松大名久矣,今日既在此偶遇,正该设一小宴畅叙欢会才是。婉儿姐姐若有别事不妨先去”
武则天极宠爱太平,是以她人虽出嫁,却依旧在宫中为她保留着寝宫。太平也不时回宫中小住三两日,这也是她张口就能在内宫设宴的由来。
“多谢公主好意,只是在下尚有要事,这赐宴改日再领不迟”唐松上前一步说完后,拔脚就要走。
他快,太平更快,身子再移,堪堪又将他给堵住了。唐松这两步迈的有些大,差点撞在了她那巧夺天工的毛裙上。
面对着唐松时,太平脸上的笑容顿时收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再给唐松拒绝的机会,径直道:“来人,请唐公子与宴”
她声音方落,其身后跟着的那两个膀大腰圆仆妇顿时上前,一左一右将唐松给夹持住。
这时就听上官婉儿盈盈一笑,“难得有些清闲,更难得公主有此雅兴,这饮宴就多双著儿,我也去凑凑热闹如何?”
上官婉儿说完,丝毫也不给太平拒绝的机会,转身召来远远跟着的福祥命他往公主寝宫传话,准备酒菜。
有宫人日夜当值,酒菜等物眨眼即备,等这各怀心思的三人到达寝宫时,宫人们已循着太平历来的爱好在那处暖亭里布置完毕。
这暖亭地下设有火龙,四面柱子低处则围以厚厚的锦幔,上方则是覆以轻容,人居其中温暖如春却又无一丝烟火气,复能观望四方雪景,真是严寒冬日里的第一等好享受地处。
三人坐定,寒暄笑了一回,眼见上官婉儿丝毫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太平也就狠盯了唐松一眼后命人取来酒令助饮。
这套行酒的筹子用的是《论语》,五十只酒筹,每只酒筹上刻《论语》辞句,而下面则是饮酒对象及行酒方式及数量。
太平接过装有酒筹的玉雕签筒,一手执底稀里哗啦的摇了一番后,伸手递到唐松面前,“你先来”
唐松伸手取了一支,不等他看,先被太平劈手抢了过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自饮十分!唐松你好手气,还不速饮”
酒是上好的富平石冻春,滚滚的烫过之后,在这雪日饮来真是份外舒爽,唐松取过酒樽一饮而尽。
太平装回那支酒令,再摇一摇后递到了上官婉儿面前。
上官婉儿拈出一支一看,“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末座十分”,亭中三人,唐松排位最次,这一支令恰又是应到了唐松身上。
唐松再进一樽。
随即便到了太平抽令,“与尔邻里乡党乎,上下各九分”
亭中只有三人,这一令却是将唐松与上官婉儿都装了进去。
此时唐松已然看出太平这酒令必然有弊,欲待要说时,却被上官婉儿打眼色给止住了。于是,两人又共进了一樽。
酒樽不小,盛酒甚多,吃的又急,加之这酒又是烫过的,酒一热酒劲儿上来的就份外的快,片刻之间,三樽下肚,饶是唐松穿越之后酒量见长,吃此急酒一催虽不至于就醉,却也有些晕晕的。
“公主这酒令竟是认人的”上官婉儿放下酒樽,笑颜如花之间顺手将酒令接了过来,不待太平来抢,先自抽了一支。
“果然是认人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任劝十分!”放下酒令,上官婉儿笑指着太平公主,“你也该饮上一回了,至于唐松,总是饮酒却是无趣,莫若来一首歌诗助助兴”
还是那句话,宴饮之中执酒令者最大,太平饮酒的同时,酒意上来的唐松略一沉吟后,伸手取过牙箸叩击起面前的金樽来。
前些日子一直纠缠于与四家八老的争斗,心绪时时紧绷,而今决意战略转移,想想神都之外的广阔天地,唐松心胸也为之一阔,心胸一变,再有酒意催逼,就连那牙箸叩击金樽之声也变得昂扬雄阔起来。
恰在此时,暖亭外雪下的越发大了,放眼望去,天地之间飘飘洒洒,唐松只觉胸中有一股逆气激流喷涌而上,当下也不等乐工前来,顾自应节朗声长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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