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峰回路转
一左一右站在唐达仁身边的两父子不消说就是唐达信与唐旭,除此之外还有两人在座,凭着这具身体留下的记忆,唐松认出这两人就是唐达仁的大哥和二哥,也即是他这具身体的大伯二伯。
唐家四兄弟齐聚,堂中地上还跪着庄海山与柳叶,只不过两人是被绑的结结实实,就连嘴都堵上了。所以庄海山尽管挣的眼睛都红了,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爷手中那张房契转让文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松一进门就看到这等情况,当即扬声道:“且慢!”不等堂中人说什么,他已走过去将唐达仁抖颤双手中握着的文书给接了过来。
唐松来的快,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的唐旭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眼瞅着这么好地段的一栋宅子就要到自己手中时却又横生枝节,他顿时恶声道:“唐嵩,你要干什么?”。
唐松看都没看他,更别说与他答话了。一瞥眼径直将手中的文书看完后,双手一分。
“嘶”的一声轻响,那纸文书被唐松轻飘飘的撕成了两半。
声音虽轻,却让满堂中人俱是一震。
“唐嵩,休得莽撞”,老一辈的长兄唐达礼发话了。唐旭则是立时就红了眼睛,绕过唐四叔及父亲就要扑过来。
便在这时,手上没停,继续将那文书撕成更小碎片的唐松淡淡声道:“婺州骆观光,唐达信,你还记得当年扬州城中的这位故人吗?”。
听唐松直呼唐达信之名,就连好好先生的老二唐达勇都怒了,“唐嵩,你三伯的名讳是你能叫的,放肆”。
“本是同根血亲,又比邻而居多年,却时时不忘谋我产业,夺我祖屋。唐达信可曾有半点兄弟之情,伯侄之义?这样寡廉鲜耻的长辈我可高攀不上”,唐松虽然口中答着唐达勇的话,眼睛却只是盯着唐达信,脸上淡淡的笑容不减,“你说是不是啊,‘三伯’”。
胖团团的唐达信脸色铁青,甚至眼角都跳了起来,但右手却如钳子般紧紧拽住了欲要扑过去的唐旭。
饶是唐达信一脸的狠厉,唐松却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掩饰不住的恐惧。
唐松的举动让唐达勇这有名的好好先生也忍不住了,不过他却没跟唐松说话,黑着脸向书呆子老四道:“四弟,今天我本不愿来。我知道你舍不得祖宅,但这次毕竟是你家奴仆先做了坏人门风的事。三弟答应不举告已算是顾念了宗族的体面,何况这宅子他也不是白要你的。这时节你总该说个话,若任由这竖子闹下去,一旦这事见了官,不说你一辈子的清白家声就此毁了,连带着宗族都成了笑柄,那你可就成了宗族的不孝罪人了”。
唐达勇一口气说到这儿后扭头过去,“大哥,你是长房,需由不得老四父子胡闹”。
唐达勇是个好好先生,人就有些呆气。老大唐达礼却干练的多,早从唐达信的举动中看出些异常来,是以闻言之后并不曾说话,只是扭过头来看着唐松。
唐松瞥了唐达勇一眼,也懒得废话。走到唐达礼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唐达礼接过信先看了看封皮,信是写给唐达信的,至于写信人嘛,就是唐松方才说出后让老三脸色大变的婺州骆观光。
抽出信来慢慢看下去,唐达礼的脸色越来越沉,到最后额头上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
看完,唐达礼刀子般的眼神剜了唐达信一眼后,将书信往旁边一放,肃正身子看向了唐松。
唐松端起手边的茶碗呷了一口白水后迎着唐达礼的目光安闲声道:“这样的信我还有一封。不急,且等二伯看完了再说”。
越是好好先生往往胆子就越小,老二唐达勇拿起信勉强看完,人已忍不住哆嗦起来,“大哥,这骆观光岂不就是骆宾王?”。
一说到这个名字,再想到骆宾王当年凭借一份《讨武氏檄》把当今圣神皇帝骂的狗血淋头的往事,再由此想到可株连九族的十大逆之罪。唐达勇的身子愈发如秋风中的落叶瑟瑟抖动起来。
没错,这信就是唐松当日从柳叶那梳妆盒中取出的两封信之一。当时他只是偶见这两封信封皮上的字实在写的漂亮,颇得八分楷法之神韵。所以动了心思要过来看看。遂就因缘际会的有了后面的大发现。
他在后世里吃的是古典文献这碗饭,日日就是跟古籍及古人打交道。而他的研究方向就是唐诗及宋词的选本研究,是以对唐宋间著名诗人词人的生平及作品大多知道些。
若论初唐间的文字大家,虞世南、上官仪这批御用文人过后,在当世声名最显而在后世影响最大的就要数“初唐四杰”了。而在四杰之中也有一人正好是婺州义乌人,恰巧他也姓骆,字也取的是“观光”。
这人便是八年前随徐敬业在扬州起兵讨伐武则天,凭借一篇《讨武檄文》将武则天先侍父后侍子等阴私之事挖的淋漓尽致,进而声名震于四海并远播至扶桑新罗等国的骆宾王。
也就是那个七岁写出“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而被时人誉为天下神童的骆宾王。
骆宾王,字观光,婺州义乌人。这是再也不会错的了,难倒世间真有这等巧事,当此之世不仅有人与他同姓同籍贯,甚至就连取字也一模一样?
唐松再一看信笺封皮右上侧,收信人居然是唐达信。
唐达信不就是唐嵩的三伯,唐旭的父亲嘛!
这意外的发现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没想到唐达信这个商贾居然与名动天下的骆宾王有书信往还。记忆中他是个布商,虽然有钱但在这时代的社会地位并不高,论理不该与当时早因《帝京篇》名垂天下的骆宾王有什么交集才对。
取出书信一看,这封信是写于光宅元年四月末,地点是在扬州。而徐敬业就是在这一年的九月二十九日于扬州起兵反武则天,也就是说这封信写于徐敬业起兵前五个月。当时身为临海丞的骆宾王也正好在扬州与徐敬业兄弟相聚一处密谋反武大业。
时间、地点和人物的行踪都对得住,看来这个骆宾王实实在在就是初唐四杰中的那个。
第十三章 如此癖好 因缘天意
信的内容则是感谢,骆宾王在信中称唐达信乃国之义商,对他不取分文捐献五百匹布以补军中寒衣之不足的举动赞誉有加,并且一再鼓动唐达信能再慷慨解囊。
另一封信是在这封之后,据信中的意思来看是唐达信不肯再捐,却想让骆宾王给他赠诗一首,并且言明那诗的题目中最好能有他的名字,若是诗前再有个序,序中能提到他那更是好上加好了。骆宾王则只在信中录了一首旧年之作,并一力募劝唐达信再捐布千匹,介时别说小小一首诗,他必将亲为此事做记,俾使唐达信的高义之举流传后世,成千载商人楷模。
许是骆宾王下嘴太狠,唐达信心疼布匹不曾再捐,是以这书信往还也就此中断。
说来唐达信就是用五百匹布换了这两封骆宾王的书信,还有他亲手录下的一首《在狱咏蝉》,这笔买卖到底划算不划算还真是不好说。
后世里学唐诗,研究唐诗选本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名诗人亲笔录自己的名作,不论这首诗还是写诗的书法都让唐松看的如痴如醉,要是放在后世里这可就是文学史中重要的文献了,其价值可比五百匹布高的太多。
《在狱咏蝉》是骆宾王被诬获罪后在狱中所做,后世里称誉其为唐诗咏蝉三绝之首。据信骆宾王在狱中受到过残酷的肉刑,也就是在这次被诬出狱后不久,他即加入了徐敬业反武的阵营。
按时间算,光宅元年五月的时候,骆宾王虽还没被徐敬业正式征召为艺文令,但他确已在徐敬业手下办事,以他此时在诗坛的地位,负责联络文人及商贾筹措军需正是人尽其才。
好好将两封信的书法又欣赏了一遍后,唐松才仔细的将其收捡起来。随后粲然一笑,“唐达信啊唐达信,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仔细揣摩这两封信的内容,唐松已把整个事情的原委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唐达信是襄州有名的布商,与其大哥,也即襄州最大的鱼商唐达礼一起被市井间并称为“二唐”。这二人是襄州百姓好议论的话题人物,其中的原因除了他们生意做的大之外,还因为这两人各有鲜明的特点。老大唐达礼心思深沉,嗜钱如命,老三唐达信则是好附庸风雅兼惧内,关于两人的这些毛病,在襄州城内市井间颇是流传着许多笑话。
想来八年前唐达信曾往江南东西两道行商做布匹贸易,途中路过淮南道扬州时正逢着骆宾王为密谋反武筹集军资而大会富商。此时骆宾王已是闻名天下的大诗豪,平常里商贾们根本与他结交不上。此时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唐达信难免就犯了附庸风雅的毛病,花了五百匹布的代价结交上骆宾王并换来这两封书信。
后来仅仅四个月后徐敬业在扬州起兵反武,继而兵败,唐达信必是被吓的了不得。虽然捐布的时候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布是给徐敬业拿来造反用,更想不到骆宾王这等人物居然会成反贼,但他的行为客观上却是实实在在的资敌。这在唐律中可是等同谋反的“十大逆”之罪,以如此严重的罪行,以武则天对骆宾王恨之入骨的程度及霹雳手段,这种信一旦落到官府,他唐达信注定就是个族灭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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