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起只好赞扬了老佟几句,夸他对大清的“土特产”了如指掌。
1月5日早上,洗漱完毕之后拿上礼物和写好的小册子,直奔东交民巷的美国公使馆。两份礼物还是很大分量的,所以雇了辆大车。这段日子隔三差五的过来,使馆作为的两国兵丁都混了个面熟,没有为难,就进去了。康格一家和卢瑟福都在,只是Thomas明日就要随着卢瑟福一起到美国,然后回剑桥,康格一家颇为黯然。
瓷器怕碎,孙元起嘱咐车夫把礼物小心的搬下来。外国人向来有先看礼物的习俗,康格先生和卢瑟福也不例外,在边上观赏礼物,不停地说“wonderful”“Great”,至于有几分是真心的,那就不知道了。
等礼物搬完了,到客厅里一起喝咖啡。这时候,孙元起拿出那本新鲜出炉的小册子,递给卢瑟福:“您的建议,使我有动力写出它来,希望您能给出一些建议和批评。”
卢瑟福接过来,先看封面,题目很长。Thomas也侧过头来看,轻轻的念道:“从原子、原子结构到元素、元素周期表、分子及化学反应本质。”
卢瑟福笑着说:“从名字上看,它就是一本深奥而有趣的书,不是么?”
孙元起耸耸肩:“给人感觉,多少类似于《一千零一夜》什么的吧。”
其实孙元起自己也没有想好到底给小册子起个什么名字,只是内容如此,便有了这书名。西方科学界的论文,往往题目从很小角度入手,比如爱因斯坦在1905年发表的划时代论文,第一篇叫做《关于光的产生和转化的一个启发性观点》。
小册子中有一百四十页,其中还有大量的论证和图示。在孙元起看来很明白的地方,卢瑟福往往会停下来思考很久。Thomas也在看,偶尔会提出问题两人一起讨论。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没有看完第一部分。孙元起见他们很专注,也就不再打扰,礼貌地和他们告辞:“我明天早上过来送你们。如果有疑问的话,不妨那时候讨论。”
第二天,孙元起赶往美国公使馆的时候,康格一家和卢瑟福已经行李绑在车上,卢瑟福见到孙元起,便伸开双臂,大声地说:“York,congratulations!”
大清早的,祝贺我什么?孙元起一头雾水。再一想,那肯定是小册子的事情了。无论如何,不能失礼,答了一句:“Thankyou!”
拥抱之后,卢瑟福介绍说,昨天他和Thomas一起阅读了论文,至少觉得第一部分关于元素周期律的论述是“令人着迷的”。如果实验证明是正确的话,它将改变现在的物理、化学等自然科学的体系。因为它不仅赋予元素周期律以新的说明,并且进一步阐明了周期律的本质,把周期律这一自然法则放在更严格更科学的基础上,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
这时候已经是数九天气,外面天寒地冻的。孙元起裹着棉袍,趿拉着棉鞋,带着瓜皮帽,站在寒风里和卢瑟福、Thomas讨论物理,这个时候才能回忆起自己原来是个物理学的研究生。偶尔看看四周巡逻的鬼佬,远处低矮破败的房屋,再说起十九世纪末最先进的物理,有种变身卡夫卡作品中那只大甲虫的感觉。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冻得卢瑟福和Thomas都直跺脚。说了一会儿,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连忙把孙元起拉到马车上,放下门帘,直奔火车站。
清末的时候,北京火车站就在前门,和后世的北京站离得不是很远。从东交民巷到前门,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三个人一直讨论原子结构与元素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在二十一世纪是众所周知的。可眼下,少不得要用各种方法来解释。
本来,孙元起打算把卢瑟福送上火车就可以了。这在二十一世纪,算是完全合乎规范的礼仪。等到了车站,自有佣人看着力夫将行李搬到火车上。然后就见康格一家和卢瑟福都往车上走,然后坐定。孙元起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跟着往上走。这是,却有站务人员把他拦下来。
孙元起心想:哦,看来大清国送人,也要买站台票。
站务却说:“这是洋人专用的车厢,等闲人等不得入内。”
在新世纪,见惯了“凭证入内,外来人员请登记”那一套,也见识过门口站一圈保安或者武警,不让人进出的场所。眼下,孙元起并没有太生气,打量一下这个站务,是个中国人,年龄不大,估计不到三十岁,黄白面皮,袖着双手,脸上多少有些冷淡。便问道:“这是谁规定的?”
“这你管不着!”站务一脸爱理不理的样子。
这时候,卢瑟福见孙元起没有跟上,回过头,却看到他与一个站务在说话,站务一脸的不耐烦。虽然不懂中文,也大致猜到个七**。当下,伸手拉过孙元起就往里走。
站务一看洋人把孙元起拉进去,忙伸出手,似乎要拉住孙元起,又或者阻止洋人来拉,张大嘴巴“欸——欸……”。但终究没有说话,伸出的手也垂了下去。
孙元起心想:这是洋人看不起我们,还是我们看不起自己呢?但孙元起终究不愿意在外国人面前说中国人的不是,只好编了个理由说:“我还没有买票呢……”
“买票?”卢瑟福疑惑地问,“康格知道你要来送我们,早就买好了大家的票。”
“已经买好了?”
“是啊,你送我们嘛,一起到天……天津的。”卢瑟福道。
“去天津……”孙元起无语了,摸摸怀里几十个大钱,心想,只好等下再去麻烦康格先生了。
卢瑟福没有发现孙元起的异常,继续说道:“刚才我们说到哪儿啦?哈——对了,说到原子核应该由数种粒子组成,其中一种带正电荷,一种是中性的,但质量非常大,几乎占原子重量的绝大多数。这些在你的论文中没有写到,为什么没写呢?你刚刚想到的么?那它是一种推理,还是一种假设,或者说是猜想?”
“……”
第十章独树看云上啸台
从天津回来,感觉又欠康格先生一份人情:在天津的吃、住、行这些花销都是康格先生慷慨解囊的。人情总是要还的,孙元起也不想老欠着。回来后的第三天,崇实中学没课,看着天气晴好,便揣上几十两银子,和老佟一块儿去买礼品。
话说以前日常生活用品以及礼物什么的,都是拜托老佟去买的;有些吃食,则是在去崇实中学来回的路上捎的,平时都没有出去。因为现在写完文稿,送走了卢瑟福先生,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生活上也没有多少压力,才想起逛逛大清的集市。
按照老佟的说法,经常繁华的地儿都在前门外的大栅栏,吃的便宜坊、都一处、全聚德,穿的内联升、瑞蚨祥,卖药的同仁堂,卖文玩的则在附近的琉璃厂……
马神庙在德胜门内,从马神庙到大栅栏不太远,两人走着就过去了。路上,一前一后的说些闲话。突然,孙元起想起一件事儿,低声问老佟:“那八大胡同在哪儿?”
老佟嘿嘿一笑,脸上带着是男人都懂的表情:“八大胡同的哪一条?”
孙元起很惊讶:“八大胡同不是一条胡同么?”
老佟扭过头,吃惊地看着孙元起:“看来孙先生读书,真是目不窥园啊!”先是赞了一句,然后接着说:“北京城的老少爷们谁不知道,这八大胡同是说前门外的石头胡同、胭脂胡同、百顺胡同、小李纱帽胡同、王寡妇斜街、陕西巷、韩家潭、皮条营等八个地方。这里的婊子和相公,在大清国都是鼎鼎有名的。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谁要是不知道,那一定是个雏儿!”
老佟说得眉飞色舞,说完才觉得不对,又讷讷的加了一句:“孙先生,这个雏儿不是说你……”
孙元起也有些尴尬,岔开话题,又问:“相公是什么?”
老佟又扭过头:“相公?就是卖屁股的小厮呗!一般在韩家潭,孙先生要去么?”
孙元起更尴尬了。隔了半晌,才说:“对了,这快近年关了,这一年受到丁韪良丁大人和孙家鼐孙大人的很多照拂,少不得要上门感谢一番。这礼物有什么讲究嘛?”
这问题也难不着老佟,他张口就来:“这送礼啊,必须成双成对,从二色至八色不等,还有十二色的,恐是用不上。这每色中,都须主次相配。孙大人官至大学士,礼物自然得‘八大八小’才合适。至于丁大人,因为是洋人,倒不必太讲究,要送六色也是可以的。如果要送‘八大八小’,价钱上要比孙大人的便宜些才好。所谓‘八色’,虽没有一定之规,孙大人是文人,自然是湖笔、徽墨、端砚、宣纸之类的,如果加上鱼翅、燕窝、海参、鲍鱼,这就差不多了……”
一番话,听得孙元起满头汗水,看来清朝的各种“学问”还真不少啊!
说话间,到了前门。来了清朝这么久,对清朝的环境卫生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认识,这毕竟这是没有公共厕所、抽水马桶、柏油路和城管的时代,即便是最繁华的大栅栏,地上也会有马牛羊粪,马车驶过,带起一阵烟尘。幸好是冬天,前些日子下的雪已经干透,否则满街的泥水坑,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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