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薛丁山面露懊丧:“别说了,也不知道我爹回来怎么回事,横看竖看就是看我不顺眼,都借机发作好几回了。倒是他对阿梨客客气气,我都不知道哪里惹了他!”
李敬业体谅地拍了拍薛丁山的肩膀,一针见血地解释道:“小薛,你太老实了。你爹会看你不顺眼的原因只有一个,你战功及不上你爹,武艺比不上你爹,但官升得比他快,名气也提升得比他快!”
对于这样一个答案,李贤忍不住笑了一声。作老子的固然都希望儿子有出息,但太有出息了让人家忘了当老子的,那对薛仁贵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快乐的事。当然,也就是薛仁贵这样的武将方才会表现得这样明显。
五个人嘻嘻哈哈说得正开心,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大呼小叫。眼尖的李贤回头一看,怪叫一声当即拔腿开溜,紧跟在他后头的就是李敬业和程伯虎,至于还在那里发愣的薛丁山则被屈突仲翔一把拎住了衣领,五个人一起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都给我站住!”
上官仪一声怒吼,见五个人正好赶在他前头越过了那扇门,登时气急败坏。而郝处俊看到演武场中还未撤去的箭靶等等物事,便上去问了两句,得到解答之后方才若有所思地走到上官仪身边,低声提醒了几句。
“是为了西域的事?”
上官仪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随即打量了一下那边的年轻人,心头的怒火稍稍消解了一点。李贤这家伙干事情大多是有理由的,就如同他和郝处俊被礼请到东宫一样,那价值简直被李贤压榨得一干二净!
李贤可以二话不说溜之大吉,屈突申若等人却好歹得给前任宰相面子,当下众女便笑吟吟地把上官仪和郝处俊请到了厅堂。奉茶说了几句话之后,不耐烦这种勾当的贺兰烟便拉着其他人避开了去,只余下屈突申若一个人招待这两位难对付的老头。
虽说丈夫不在,但某位大姊头原本就是李贤最得力的臂膀之一,先耐着性子听完了上官仪和郝处俊的抱怨,便将武后预备将裴行俭派到凉州去主持抗击吐蕃的事情说了。结果,刚刚两个老头刚刚还准备游说屈突申若管教一下李贤的懒脾气,这下子全都变了脸色。
李敬玄、刘祎之、裴炎……天哪,这下子政事堂几乎就是太上皇后的一言堂了!
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问题是上官仪郝处俊都是闲不下来的人,勉强退了休,但真的闲下来两人都觉得浑身发慌。所以,虽说也埋怨李贤给他们压担子,但从本质上来说,俩老头还是很得意的。
“请转告殿下,三日之内,我们一定会商量几个人选出来。”
撂下这样一句话,上官仪郝处俊再也坐不住了,当下便起身告辞。而屈突申若亲自送到门口,见两人上了一辆车,不由微笑了起来。看来,这两个老头对她还是有些防备,大约是担心再出一个武后的缘故。可话说回来,难道性格中稍带强势的女人就真的那么乐意指点江山?
她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这才没好气地想道——她也就乐意稍微给李贤帮一点小忙,要是像她婆婆那样一肩膀扛了所有该是男人扛的事,打死她都不干!这李贤倘若打这样的懒主意,就算用鞭子抽,她也会把他抽得团团转!
从后门溜出家的李贤正在前往薛家的路上,听见薛丁山说薛仁贵最近正在火烧火燎地重新勘察西域地形图,以及无数前辈或是后辈的西域札记,他自然很高兴,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某位娇妻正在背后悄悄非议他。
虽说是逃出来的,但坐骑是这年头不可或缺的必备品,否则靠他们这两条腿走到薛家,那简直是要死人的。由于都是大路,众人自是风驰电掣,这快要抵达的时候,却不料迎面也正好有人骑马而来,李贤等人便放慢了速度,两相一打照面,顿时都愣住了。
来的是熟人,但纵使是熟人,也已经是很久不见了。李贤端详着那个两鬓风霜的男子,怎么都不敢相信,当年以飞白闻名长安,和他年龄相近却相差一个辈分的曹王明,在外放苏州刺史之后竟变成了这般苍老的样子。
就算这年头的苏州还没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名声,也总归还不至于那么凄惨吧?
曹王明却只是愣了一愣就拍马上来,笑呵呵地说:“这多年不见,你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怎么样,是想让我叫你一声皇太弟殿下,还是六郎?”
李贤满肚子感伤被曹王明的戏谑冲得一干二净,忽然就跳下马来,疾步上前把曹王明也拉下了马。在人家肩膀上重重擂了一拳之后,他才笑道:“十四叔,你看上去老了,这骨子里还是当年年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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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一章 我的儿子交给你了
虽说原打算去找薛仁贵,但由于甘勒的事情原本就是八字还没一撇,因此既然碰上了曹王明,李贤就暂时改变了行程。薛丁山是丝毫不愿意回去看老爹脸色的,自然没有丝毫异议,其他三人就更没什么想法了。
毕竟,曹王不是那种假惺惺的家伙,在太宗那么多儿子里头,如今就数曹王李明和纪王李慎声望最高。不过,后者还勉强有些叔父派头,前者却因为年轻的缘故,和小一辈的皇族向来处得好。
除了久别重逢的喜悦,李贤心中也不是没有疑惑的。他这个储君事先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说是曹王要回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一问之下,他方才得知是老爹寿辰在即,李弘下旨特召了所有叔伯回京,也就是李治的同辈所有兄弟。而为了让李治高兴,所以李贤这个被认为是嘴快的就给蒙在了鼓里。
说是所有,但太宗十四个皇子,病死的病死赐死的赐死,如今尚在世上的只剩下了三个。原本还有一个蒋王李恽,可去年因为人家诬告,这位胆小怕事的亲王居然惶惶自杀,最后火冒三丈的太上皇李治毫不犹豫地下令将诬告者处死。
所以,除了李治之外,如今硕果仅存的两位就只有纪王李慎和曹王李明了。
曹王的宅子就在附近,他刚回洛阳,只不过不奉诏不得入宫,原本准备去拜访一下熟人——顺便提一句,熟人名单上的第一位就是李贤,谁知道竟巧巧儿刚出门就撞上了,于是便干脆带着人直接打道回府。
一进曹王第,李贤便敏锐地发现,这座外头看上去还算光鲜的宅子,内中却已经流露出了破败景象。青石路的缝隙中已经长出了杂草,在夏日的风中轻轻摇曳,看上去绿意盎然,就连屋檐上也能看出几分绿意。那些慌慌张张前来迎候的仆役看上去也不像过着什么好日子的光景,身上的衣衫虽说不上破旧,但好歹也是几年前的样式了。
有道是豪门气象先看仆役,真真一点不假。
曹王明当初还未就藩的时候,和李贤的交情很是不错,当然知道这家伙眼睛贼得很。此时,见李贤东张西望面有所动,他便知道有些事情瞒不过,索性把仆役都遣开,随即实话实说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这里不像亲王住的地方?”
“就是一个六品官,只怕也比你这里气派些,我可记得十四叔你没那么穷的。”
人家不拐弯抹角,李贤索性也直截了当。这时候,李敬业拉了拉程伯虎,屈突仲翔拽了拽薛丁山,四人蹑手蹑脚就避开了。这种皇家的家务事,即使他们和李贤交情非比寻常,那也是少管闲事得好。知道得多了平添烦恼,何必呢?
“我当然没那么穷,单单是母舅杨家,总还指望着我这个亲王,再加上太上皇如今又只有我和纪哥两个弟弟,平日照拂亦是周到,我当然不会缺钱。”曹王说得爽快,忽然便笑了起来,“蒋哥当初太张扬了,在封地纵情享乐,不知道体恤民力,虽说是诬告,其实归根结底也是他的不是。我既然不怎么回洛阳,何必还在这里摆阔?”
这道理虽然浅显,但皇族中间能够做到的却少。就比如李贤那位号称明君贤帝的便宜祖父太宗皇帝,这教出来的儿子使劲争皇位不算,这骄奢淫逸挥霍无度的也是好几个,无非是因为仗着自己的身份罢了。从这一点来说,李贤这一辈几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当中,即使是再胡闹的李显,最多就是斗鸡遛马,连强抢民女的事情都不曾做过。
看官别发笑,这年头别说王公,就是权贵公卿,偶尔抢个把民女到家里作为宠妾,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李上皇自豪于自己的四个嫡子,确实并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十四叔,你果然是和当初不一样了。”
李贤感慨了一声,见曹王明两鬓白发霜霜,不禁心有所悟。不消说,这白发,只怕也使某人熬出来的。否则苏州那地方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一个不管事的亲王劳心劳力成这么一个样子。从这个角度来说,昔日醉心书法文事的曹王明,如今也已经深悉自保之术了。
曹王明当然知道李贤一点就通,当下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忽然四下一望便笑了起来:“你那四个形影不离的家伙倒是乖觉,这溜得倒快!说起来,我还真是羡慕六郎你,皇家子弟能交到朋友的凤毛麟角,而且你还不是一个而是四个,彼此更是真心相待。不但如此,你和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