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复追击,一连三天,一行人遇到的溃兵不计其数,几乎都是一言不发就立刻开打,抓到俘虏马上逼问中间是否有重要的人。虽说一路上抓了一个千夫长一个百夫长,但却没有抓到想要逮的人,众人自然有些失望。终于,到了第四天,一行人遇上了西行之后的第一个硬钉子。
那几乎是逾千人的吐蕃骑兵,人数少说也有他们的三倍!
若是之前,屈突申若必定会下令暂避锋芒,但此时人人都被军功刺激得浑身发热,一看到吐蕃人仿佛又看到了那闪闪的军功。而阿梨远望那些人虽然军容齐整,却是带着一股败兵的颓势,和屈突申若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两人便下定了决心。
对于先前一仗的败北,钦陵自是懊恼,因此和赞婆汇合之后,他一听到多玛仍驻有重兵,他就立刻动了主意,因此一路汇集溃兵直奔多玛。此时,看到那一群人数兵器明显有些问题的牧民,他本有些疑惑,但想到唐军若是追击也不用如此装扮,便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当看到那一群牧民忽然拔刀冲上来的时候,他的瞳孔顿时猛一阵收缩。虽然他如今带的千多人昔日都是精锐,但由于锐气受挫,此时一见对方扑上便有些气势不足,竟是硬生生被人突破了一个大口子。眼见对方旋风般地从另一个方向又杀了过来,赞婆忽然抓住了他的缰绳,厉声喝道:“二哥,这里交给我,你带人赶紧走!”
钦陵正想反驳,谁料赞婆竟在马股上用力一刺,他就只听身下骏马一声长嘶,整个人便不可抑制地跟着前冲了出去,身后十余骑也旋即跟了上来。狂奔一阵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回头一看,却只见那些兵马已经溃败得不成样子,顿时额上青筋毕露。
虽说很想回冲过去救人,但他终究明白此时上去也只是白搭,只能硬着心肠用力一夹马腹,心里盼着能早日赶到多玛——既然已经败了,那么与其沮丧,还不如考虑如何挽回此战的影响!
第三百九十九章 武皇后温情脉脉,李大帝喜闻胜讯
相比遥远的辽东几乎一天一个消息传回来,和洛阳距离更近的西北却得每隔两三天方才有一次战报传来。对于这种情况,李治和武后自然是不满意,而这种不满意更是在得知李贤居然把雍王府属官全都丢在了凉州,而自己则是随契苾何力一起出征时,达到了极点。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很少在人前发怒的李治忍不住咆哮了一声,旋即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朕早该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不应该让他去的。换作其他皇子,只需坐镇凉州,到时候还怕那些将士会少了功劳,何必冒那种凶险!胡闹,简直是胡闹!”
此时外头已经是入夜,黑漆漆的夜色中更带了几分寒冷,而贞观殿中依旧是灯火通明,温暖宜人。见丈夫反反复复就是那几个字,武后不禁莞尔,但随即就沉下了脸。既然离开了凉州踏上了那片雪域高原,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谁都说不准。她虽然不懂军事,但这些天好歹找来几个懂军事的很是咨询了一阵,自是愈发忧心。
定了定神,她便从王福顺手中接过一件外袍,上前轻轻盖在李治的肩上,旋即柔声劝解道:“陛下无需操心,吉人自有天相,贤儿自幼聪颖,此番定然是福大命大,再者,契苾何力将军老成持重,有勇有谋,韧劲十足,有这样的老将辅佐贤儿,何愁不能胜?”
“你就知道为他说好话!”话虽然说得没好气,但李治还是轻轻拍了拍妻子按在肩头的手,最后干脆转过身来,正对着武后。“朕看着贤儿长大,眼看他文武兼资,心中便担心他和弘儿会如当年大哥和四哥争位的故事。如今看来,弘儿这个太子够贤孝,而贤儿亦是和他兄弟和睦,我这颗心就放下了。媚娘,你给朕生的都是好儿子。”
对于宫中女人而言,宠爱固然重要,但子息同样重要,因此,见李治称赞自己的儿子,武后更感到母亲的建议没有任何错误。若是真的能够一个太子一个贤王,她的地位便绝不会动摇,那大唐最高的宝座,将来绝对属于她的儿子,决不会是别人。
而她的手中,将始终握着能够决定大局的权柄。
于是,她面上的笑容愈发阳光灿烂:“陛下,臣妾的儿子不就是陛下的儿子?他们贤孝友爱,臣妾这个母亲有功,难道不是陛下这个父亲教导有法?”
“哈哈哈哈,媚娘你说得对,儿子是你和我两个人的,朕也确实没有看错他们,没有白花了心血!”
被妻子如是一捧,李治愈发觉得心中得意,原本因为担心李贤安危而生出的那一丝恼怒立刻无影无踪。在他看来,既然有四万兵马随行,既然有契苾何力这样的老将,既然有独孤卿云辛文陵黑齿常之这样的将佐,更有裴炎等人竭力襄助,此战李贤即便不胜,至少也绝不会败北。
自他登基以来,大唐在军事上就几乎没有打过大的败仗,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夫妻又说笑了一阵,武后便异常知情识趣地辅佐丈夫处理政务。这几日李治精神转好,又考虑太子监国太辛苦,便又开始亲自打理国事,然而,他毕竟远离国政太久,未免有些精神头不济,因此这时候,案桌后夫妻并排坐着,竟是异常亲密。
“对了,有件事情臣妾需得禀报陛下。”武后忽然搁下朱笔,笑吟吟地说,“宣城义阳两位公主都已经过了婚嫁之龄,如今也该嫁人了。那吐蕃钦陵私自西逃,这许婚吐蕃自可不提,臣妾的意思是,在随驾的勋卫当中挑两个出色的,陛下以为如何?”
“这不是什么大事,媚娘你是皇后,做主就是了。”
武后见李治甚至连头也不抬,心中登时笃定了下来,遂又取了一本奏折,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陛下说不是大事,臣妾却以为这是一件不得不重视的大事呢!这次贤儿西征,宫中更有闲言碎语,说他是发配贬谪,甚至还有人诋毁说他不是臣妾养的,所以方才放到西北那种苦寒的地方去。程王素节已经好些年没回来了,也有人拿出来说闲话……”
李治原本只以为武后是些小抱怨,眉头只是略微一皱,但听到什么发配,什么贬谪,甚至提到了李贤的出身,他顿时勃然色变,而武后提到程王素节,更是让他怒容满面。
“不许素节回来,这是朕的旨意,和你有什么相干!那些敢编排贤儿出身的人,一定得一查到底,决不姑息!贤儿是自动请缨去的西北,什么发配什么贬谪,朕……朕……”
见李治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武后慌忙从旁劝解疏导,最后方才拿眼睛四处扫了一圈,发觉个个内侍宫人都低眉顺眼,一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模样,她不觉露出了一丝笑容,很快就把话头岔开了去。烛火之下,夫妻两人如胶似漆地依偎在一起看奏折,这本该严肃的一幕却显得格外温情旖旎。
王福顺一早留下了该留下的人,就蹑手蹑脚地守在了外头,唯恐有什么不长眼睛的打扰了这一对至尊的情绪。果然,不一会儿,徐婕妤便带着从人亲自过来送点心,他稍微一提点,那位聪明绝顶的女子便立刻留下东西回转了去。哪知道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亲卫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
“王……王总管,紧急军情!”
王福顺一个激灵,这次却不敢用什么借口搪塞:“紧急军情?辽东还是凉州?”
“是鄯州送来的!宫门早就关了,如果不是军情急报,一下子也送不进来!”
此时,王福顺毫不犹豫,立刻接过了那亲卫手中的卷轴,自己则推开门急匆匆地入内。一路来到内殿,见皇帝皇后还在那里秉烛论政,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旋即上前几步下跪禀奏道:“陛下,娘娘,有来自西北的军情急报!”
刹那间,案桌后抬起了两个头,各自的面上都写满了惊容。紧接着,李治便急不可耐地吩咐道:“快,拿上来!”
王福顺递过卷轴的时候,李治几乎是一把抢了过来,匆匆展开大略一看,立刻由惊转喜,哈哈大笑道:“好,好,西北大胜,吾儿果然不负吾望!赏,三军将士从上到下都应该犒赏!”
武后在旁边匆匆浏览了一番那奏疏,却只见上头只是寥寥数语,而且盖的并非凉州大都督府大印,对取得了如何的大胜也只是含糊其辞,心中不免有些纳闷。出于谨慎考虑,她便立刻进言道:“陛下,这只是鄯州传来的战报,若是要嘉奖要赏赐,不如等到贤儿的正式战报来再说。这样一来,也可知道这是怎样的大胜,外人也不会以为陛下偏心儿子!”
满心喜悦的李治闻听此话自然觉得有些不顺耳,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还是媚娘你想得周到,左右是大胜,那就再等等,朕要看看老契苾何力和贤儿怎么写这份大胜的奏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话并不尽然。至少西北这一次大胜还未正式公布,朝中大臣就都知道了,这其中,立刻就要率大军前往辽东的李绩最最感慨万千——想当初做的准备都是让李贤随他前去辽东的,结果倒好,这家伙千里追击追到凉州,到最后竟是平白无故成了凉州道行军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