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那老狐狸这回总算没有骗他,薛仁贵确实是要回来了!
李贤心中舒畅之余,看到对面的薛讷拘束得不成样子,不禁挠了挠脑袋。刚刚只想着一下子镇住对方问出来历,谁知道这个自信满满的神箭少年这么不经吓。奇怪了,当初李敬业和程伯虎跟他认识没多久就全都放开了,现在又不是在宫里,用得着这么战战兢兢?
“薛大哥……”
“沛王殿下勿要如此客气,我万万当不起!”薛讷这下子再也忍不住了,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深深一揖道,“今日几乎因故冒犯殿下,殿下不怪罪已经是我之大幸,不敢再叨扰殿下!家中还有要事,请恕我先告退了!”
在李贤愕然的目光中,薛讷竟如避瘟神一般匆匆离去。他前脚刚走没多久,李敬业和程伯虎就双双捧腹大笑了起来,李敬业更是夸张得把桌子敲得砰砰响。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六郎你居然有吃鳖的时候,看看那个薛讷,居然被你这幅作派吓跑了!”
李贤原本就郁闷,听到李敬业这种嘲笑更是气急败坏,刚拿起一个杯子想砸过去,随即灵机一动,连忙掀帘出去叫来一个随从,低声嘱咐了一阵。回转来之后,见到程李二人还在那里笑个不停,他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还笑!要不是你们两个不配合,会把人家吓走!告诉你们,要是到时候这个薛讷找不到了,我就把你们送过去给太子五哥当伴读!”
一句不是恐吓的恐吓却立刻让李敬业和程伯虎停住了笑声,脸上同时露出了惊惧的神色。上回李贤开玩笑地把他们送过去给李弘当了一天伴读,结果在于志宁关于为臣之道的长篇大论狂轰滥炸下,他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天不怕地不怕不假,但是,这种事情领教一次就够了!
“六郎……沛王殿下,我们这不是和你闹着玩么?”李敬业咳嗽一声,一把将还愣在那里的程伯虎拖了过来,“殿下你说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含糊,这下成了吧?”
李贤哼了一声,随即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便率先出门。才走到一楼,他就看见胡天野领着一个汉子过来,仔细一看,赫然是刚刚那个箭术不错的大汉,心中立刻有了计较。
“六公子……”
李贤瞥了刚刚下场的哈蜜儿一眼,微微一笑后便摆了摆手。虽说许敬业帮着把安康楼一群人都捞了出来,但这样的公开场合,他和胡天野自然还是少说一句是一句。
“胡公就不必多说了,大家心里有数就行。对了,这位大哥的箭术不错,你找个人送他去英国公的宅邸。如果他们问你,就说是敬业大哥要的人。”
见胡天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而那个大汉则是满脸的莫名,他也不解释,点点头便扬长而去。倒是李敬业又被当作枪指使了一把,唉声叹气地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拖着程伯虎跟上。好容易看到李贤出丑,结果不一会儿就被扳转了回来,他不得不自认倒霉。
一帮人上马走了一阵,李敬业便渐渐感到方向不对,策马上前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话一出口他便忽然眼睛一亮,“难道六郎你准备来个直闯薛宅礼贤下士,然后把人请回来?”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贤白了一眼,心中渐渐有了一点谱。薛仁贵虽然战功赫赫,但是,和程咬金李绩这样的开国功臣终究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而且,看薛讷刚刚那个模样,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如此,不打听清楚就把人弄过来,搞不好会惹麻烦。
他先头已经不知就里惹上了李义府,可不能在没摸清楚情况之前再犯什么错误了。皇子身份用处不少,但也不是处处都能无往不利的。
对了,薛讷这个名字怎么叫怎么别扭,还不如薛丁山呢,又好听又好记,要不,他到时撺掇薛讷把丁山当作表字?
第五十章 薛仁贵大危机
由于先前派去的那个随从顺利跟上了薛讷,因此,李贤一行很快找到了薛宅。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从外头看去,这座宅子不但称不上光鲜,反而显得很是寒酸。
李贤当然不会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闯进去,老远就留下了大部分随从,而自己则是和李敬业程伯虎两人站在巷口张望。据他所知,薛仁贵如今是左武卫将军,河东县男,虽说不过是一个男爵,但总归是一个高级将领,没道理家人混得这么落魄。
“六郎,还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去了,找到了地方就好,这样子看上去古怪得紧,还是打听清楚一下再说!”
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李贤便带人折返,在路上和李敬业程伯虎分道扬镳,自个回了皇宫。次日一清早,他照例来到了李宅,尚未来得及去见李绩,就被匆匆赶来的李敬业拉到了一边。
“你知不知道,薛仁贵出事了!”
李贤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大跳,立刻紧张地反问道:“薛仁贵出了什么事?”
李敬业一幅唉声叹气的样子,四处张望了一下方才低声道:“昨儿个回家之后我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怪不得那个薛讷那幅模样,原来是铁勒那边出事了。薛仁贵三箭定了天山不假,但是,接下来他却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铁勒那边打了败仗之后,十几万士兵全都投降了,结果,薛仁贵居然下令坑杀战俘,事情已经捅到了朝廷,那帮子大臣已经闹翻天了!”
坑杀战俘十几万!
李贤脑际轰然巨响,他只知道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知道这薛家父子声名赫赫,其他的一概不知道。好家伙,当初白起长平一役坑杀赵军四十万,如今薛仁贵居然也一下子坑了十几万人?一想到一大堆活人被坑杀的情景,他不由一阵头皮发麻,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
“所以我才说,薛仁贵惹上了大麻烦。”李敬业咂巴了一下嘴,露出了惋惜的神情,“否则以他的功劳,回来之后必定加官进爵少不了。这回可好,别说功劳,只怕要被那些人弹劾得灰头土脸。对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李贤自个也在心里问自己,要搁汉武帝那会,杀个把人算什么问题,卫青霍去病哪一次发兵打匈奴不是杀个万儿八千的,可现在不一样!他从没见过的那位便宜爷爷李世民是各族共尊的天可汗,而他老爹李治是天可汗的儿子,这仁义的面子还是要的。换言之,出了这种破坏民族和平大义的行为,搞不好薛仁贵就会被当作靶子推出来。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说了,也是关于薛仁贵的,不,应该说是关于西征军的。这回铁勒大捷之后,大军劫掠了好几个部落,上至将领下至兵卒,抢了不少各族女眷,结果吓跑了原本有意投降的好些部落,西征的最大目标也因此落空。要说前头坑杀俘虏的事情还有情可原,这事就了不得了。我还打听到,似乎好些人弹劾的本章都已经写好了,就等着大军归来砸上去。”
这世界上怎么烦心事全都一块来了!
李贤当然知道李敬业所谓的消息来源必定是李绩,对于这位师傅非得喜欢拐弯抹角传递来传递这种消息,他一直觉得很是费解。此时,他头痛之下恨不得把李绩这个老狐狸抓来质问一通——作为现如今军方名副其实的第一号人物,你事事撒手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里在暗自骂娘,但不代表李贤真的敢去这么做,所以,考虑再三,在等来了程伯虎之后,他便拉上了两人直奔薛宅。为了避人耳目,他一个随从也没带,这薛家怎么也不可能是龙潭虎穴,再说了,李敬业和程伯虎那两把刷子,面对一般小蟊贼足够了。
敲门的工作自然还是由程伯虎完成的,这一位砰砰砰地砸上去,李贤几乎差点用双手去捂耳朵,心中暗自祈祷薛家的门结实一点。好半晌那大门终于打开,扑面而来的却是一句喝骂:“谁这么没规矩,门是这么敲……”
话才说了一半,搁下另一半就全堵在了嘴里。应门的赫然是薛讷,看清了外头这三位之后,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竟是关门也不是,开门迎客也不是,站在那里动弹不得。老半晌,他方才想起自己的失礼,慌忙退后两步下拜。谁知趁着他退后这工夫,李贤带着李敬业程伯虎立马闯了进去,一把将人扶了起来。
“薛大哥,这又不是朝堂,又没有外人,你非得拜来拜去干什么?”
见李敬业已经知机地掩上了大门,李贤便赞赏地眨了眨眼睛,但心中的疑团就更重了。这薛家再寒酸,也不至于连门房都请不起。另外,在外头觉着这房子已经够寒酸了,如今进来之后更觉得空间狭窄,根本不像是官员宅邸。
薛讷在李贤的寒暄下,终于招架不住了,匆匆告罪一声便奔入内宅,不多时,他便扶着一位两鬓斑白却腰板硬朗的老妇出来,旁边还跟着两个侍女。
“薛柳氏拜见沛王殿下!”
这薛柳氏三个字一出,李贤哪里还会不知道这是薛仁贵的夫人,连忙上前搀扶了一把:“薛夫人不用多礼,我只是昨天遇到薛大哥,觉着一见如故,所以今天便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