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官不当一回事,李贤顿时气急败坏,反身掩上了门,他便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噶尔东赞先头在迎回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成亲之后,就失势被贬,即使这样却依旧能东山再起,你说他会一直奈何不了那些吐蕃世家贵族?就是因为消息一直都是千篇一律,所以才可疑,再说,噶尔钦陵不是脓包,会看不出来我朝故意拖延时间不放他回去?上官相公,你别忘了,最近正好有消息说,噶尔东赞病重!”
上官仪虽说缺乏敏锐,同时也缺乏雷厉风行的决断意识,但耳根子却软,很容易被人说服。此时此刻,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了西边万一出事的糟糕后果,他手忙脚乱地就想要找地图。正当他遍地寻不着,想要唤人进来的时候,李贤忽然把桌上的东西撸到了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把凉州、吐谷浑和吐蕃的地形全都画了出来。
“噶尔东赞如今有四个儿子,噶尔钦陵在大唐,剩下的三个儿子听说也不是碌碌之辈,就算他要死了,只怕他们也能掌握住吐蕃的局势。但是,据称钦陵之才在三弟之上,若是这个人跑回了吐蕃,只怕将来必成大患!”
见上官仪还在犹豫,李贤把心一横,索性把先头屈突申若和贺兰烟遭袭,房芙蓉遇刺的事情兜了出来,继而又蛊惑道:“他们已经招认说是受人指使,但此事怎么想都对其他人没有利处。那么理由是否可能是钦陵为了调开朝廷的视线,从而达到他西归的目的?”
“可是,如果噶尔东赞真的死了,陛下哪怕是出于仁义,也不可能扣着他……”
“但那时候,他们就不可能趁着噶尔东赞病危,别人以为吐蕃无暇分身的时候,一举攻占吐谷浑!”
在李贤的巧舌如簧之下,上官仪不得不承认,这种设想很有可能变成现实。但是,仅仅因为可能性而做出判断再进言,这仍不符合他这个首席宰相的立场。正为难的当口,李贤硬梆梆撂下的一句话则让他沉思了起来。
“不如这样,劳烦上官相公帮我和父皇母后说一声,我亲自去长安确认一下,就说是奉旨去探噶尔钦陵的伤情。只要钦陵还好端端地留在那里,那么这件事就暂时不用提,只不过是我胡思乱想,你说怎么样?”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还是晚了一步,大把砸钱终有人卖主
李贤素来是雷厉风行的人,和上官仪打过招呼之后,他立刻找到了程伯虎薛丁山,对他们一说之后,两人立马拍胸脯表示同进同退。回到家里,他唤来了五个典卫作为扈从,谁知才出门就撞见了姚元之。
看见这气势汹汹的一行人,姚元之登时愣了一愣,张口就问道:“殿下这是去哪里?”
“去长安,家里头的事情元之你和老罗忖度着办,若是有银钱上的勾当就去找高政,十万火急,我先走了!”
李贤言简意赅地吩咐了一句,才想走却被姚元之拽住了袖子。就只见姚元之朝一群莫名其妙的仆人扯开嗓子吩咐了一句,不一会儿,就有人牵了两匹马过来。
“这洛阳的事情有罗兄在,自会处理得妥当。殿下去长安,便请带挈我一个!”虽说不知道李贤带着这么些人急急忙忙回长安想干什么,但一看到众人都是两匹马随身,姚元之立刻本能地感到,自己若是不跟去必定会出大事。见李贤似有犹豫,他便一拍腰中宝剑道,“殿下不是怀疑我没有自保的能力吧?想当年,我可也是仗剑打遍陕州的!”
“有元之你跟着也好,你就一起来吧!”
李贤唯恐老上官报了老爹老妈,他又走不成,遂重重点点头,翻身上马就疾驰了出去,后头众人也连忙跟上。一行人出定鼎门的时候,守门的贾南春看到李贤,二话没说便全数放行。一出城门上了通衢大道,李贤他们又都是骑一匹带一匹,速度自然是风驰电掣。
等到王福顺气喘吁吁赶到沛王第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却是,李贤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
“该死,真是该死!”
王福顺破天荒地在门口恨恨地骂了一句,却不知是说谁。见阿萝急急忙忙赶出来,他这才懊恼地责问道:“阿萝姑娘,你怎么也不拦着一些。谁都知道殿下是个急脾气,若是真的闹出什么事来,别说陛下和娘娘要震怒,只怕……唉,我这么急急忙忙,还是慢了一步!”
虽说这埋怨不好听,但阿萝自个也是心中委屈。家里头那两个伤员就已经让她劳心劳力不得安神了,哪里还有功夫注意李贤的举动?由于李贤严令不许惊动贺兰烟和屈突申若,和那两位小姑奶奶呆在一起的她更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这怎么拦?
因为扑了一个空而懊恼了一阵子,王福顺很快振奋了精神,见闲杂人等都退避得远远的,他便上前低声问道:“沛王殿下对上官相公说贺兰小姐和屈突小姐都受了伤,这可是真的?荣国夫人正好在皇后娘娘那里,差点没当场摔了杯子,还是娘娘劝住了这才没有跟我过来。听了上官相公转述殿下那猜测,陛下和娘娘都很恼火,现如今太子也在那里商量。”
“受伤的事情确实是真的。”
可其他事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阿萝暗道李贤明里看上去笑呵呵的,实际却是个揉不得沙子的火爆脾气。这次贺兰烟和屈突申若一受伤,所有本性顿时全都显露了出来。
一路上,李贤唯恐被老爹老妈的人追上,愣是吃喝全在马背上,只在迫不得已时下马解决,七百多里地只花了一天半。这到了长安,他几乎觉得浑身骨架都被颠散了,反观其他人,除了姚元之这个世家公子哥和他差不多之外,其他人都只是略微揉一下胳膊腿就缓过来了。
此时留守长安的老相刘祥道正在病中,而上上下下的人也没料到他这个沛王会忽然回来,所以,主事的官员一听他假传圣旨说是要见噶尔钦陵,赶紧亲自带了人护送他前去。然而,几个吐蕃人先是推脱钦陵有伤在身不会客,到了最后干脆态度强硬地阻拦在前。
“大唐皇帝号称仁义,派人骚扰一个病人是何道理?”
李贤本就是满肚子火气,此时见人家祭出仁义的法宝,随行的大唐官员立刻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顿时更火冒三丈,当下就冷笑了一声:“大唐如果不讲仁义,昔日侯君集大胜你们吐蕃大军的时候,就不会答应你们先头赞普松赞干布的和亲!我父皇知道噶尔钦陵摔断了腿,特意命我送来了最好的药膏,这还不够仁义,难道要我大唐把江山让给你们才叫仁义?”
言罢他伸出大手把那个振振有词的吐蕃人朝旁边一扒拉,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盛允文慌忙带人跟上。其他见势不好的吐蕃卫士立刻蜂拥而上,断后的程伯虎薛丁山一声令下,众典卫当即拔刀以对,两边竟是虎视眈眈,冲突一触即发,让夹在中间的几个官员全都傻了眼。
这不是探病么,怎么现在越看越不对劲,莫不是这里出事了?
李贤曾经来过这地方,当然知道噶尔钦陵的居处,眼看快要到了,他便故意高声喝道:“大唐沛王李贤,奉父皇旨意,前来探视噶尔钦陵大人的伤情!”
那声音运足中气,然而,里头的院子却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应答。知道自己极可能料中了事情的变化,李贤当即朝盛允文使了个眼色,后者一个箭步就冲进了院子。此时此刻,几个吐蕃卫士见势不好,立刻呼喝着扑了上来,和五个典卫战成一团。剩下一个刚刚追上来,年纪不过十几岁的吐蕃少年则是站在原地呆呆愣愣,似乎完全吓傻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那几个官员纵使是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对。他们平日都是前呼后拥,凡事有仆役护卫代劳,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心惊胆战地步步后退,腿肚子直打哆嗦。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往日打交道时那些尚算恭谨的吐蕃人,被逼急了竟会如此可怕。
看到这一幕,姚元之一手按着剑柄,心中却冒上了无数念头。钦陵西归还只是小事,怕只怕吐蕃趁这个时候动手,要知道,吐谷浑能够苟延残喘到今天,不过是因为吐蕃内斗无暇他顾,而大唐如今对海东用兵迫在眉睫,倘若吐蕃这时候出兵吐谷浑,只怕吐谷浑就必定要灭国了。
不一会儿,李贤便带着盛允文把里头搜了一个遍,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而钦陵房间中那把他曾经见过的弯刀竟是也不见了。情知此人多半已经西逃,他心头愤恨大起,猛地抽出剑往一张案桌上没头没脑地砍了一刀,待到那案桌一分两半,他方才清醒了过来,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发觉外头已经打成一团,程伯虎薛丁山正护着那几个官员,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五个典卫闻声后退,而几个吐蕃护卫也在头领的指挥下退后,面上犹自带着警惕之色。这时候,李贤方才上前几步,面上挂着讥诮的冷笑。
“看来,噶尔钦陵是不告而走,连你们这些随从都顾不上了!我就不明白,他要走大可光明正大地向父皇提出,如此鬼鬼祟祟偷鸡摸狗,丝毫不顾我朝当初待他的高官厚爵,难不成吐蕃人便是如此忘恩负义的德行么?还是说,他只不过当你们如同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