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一阵恼火,却见哈蜜儿也两眼水盈盈地望着自己,便硬起心肠别开了眼睛。这大唐上上下下的人多了,除了那位不好对付的母后之外,谁给他吃过亏?要是被一个安康楼的东主三言两语糊弄了,李弘回去之后肯定要笑话他!不行,绝不能便宜这个胡天野!
当下他举杯呷了一口酒,随后慢条斯理地道:“事情我可以不追究,只不过,胡公这可是拿着我的名声坐收其利,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补偿?”
李弘刚刚一直闷头喝酒吃菜,此刻听到这句招牌式的讹诈,立即一口酒喷了出来,好在他面前没人,这才没有出更大的洋相。
旁边的贺兰烟却见怪不怪,刚刚酸溜溜的心思顿时化作了乌有,连忙附和地点点头道:“是啊,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家贤儿真的看上这个胡姬了!”言罢她示威似的瞪了哈蜜儿一眼,见对方面色黯然,不禁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一句客套话会带来这样的结果,胡天野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但不多时,那种生意人的招牌笑容又回来了:“殿下责怪得是,我拿殿下的名声来打招牌,确实是多有冒犯。其实,我在这洛阳城中并不止安康楼一座酒肆,洛水北岸还有两家,南北市还有三家食铺,长安城还有几间铺子,勉强算是薄有家产。此番借了殿下虎威,我愿意将这些产业的三成奉送殿下,不知殿下可否赏脸笑纳?”
洛阳和长安可以算得上是寸土寸金,这家伙有这么多产业,居然还说什么薄有家产?不用仔细计算,李贤也可以确定,这所谓的三成产业在数万金以上,这胡天野肯因为他一句玩笑似的话拱手相让?有鬼,绝对有鬼!
看到旁边的李弘满脸不解想要说话,李贤急忙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然后才眯着眼睛反问道:“胡公,这三成产业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是传扬出去,人家倒是会认为我这个沛王挟恩图报,侵占百姓财产了。无功不受禄,我那点虎威,似乎还不值这么多钱吧?”
接下来的情景让其他人目瞪口呆,胡天野是铆足了劲要送上那三成产业,而李贤则是百般推托坚决不肯要。平时看惯了李贤占便宜的嘴脸,李弘和贺兰烟从来没想过他会把到了嘴边的肥肉吐出去,因此全都感到愕然。一旁默不作声的哈蜜儿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贤,一双淡蓝色的眸子越来越亮,面上的红晕更深了。
到了最后,李贤便以要看哈蜜儿单独表演为由,把胡天野赶了出去。看着面前翩翩起舞的美人,他却觉得有些心不在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又不是太子,犯得着别人这样巴结?要是糊里糊涂收下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受人要挟,他干吗自己给自己找没趣?
正因为这个缘故,他便没有在安康楼久坐,哈蜜儿又跳了两支舞,他就硬是拖着意犹未尽的李弘往外走,临走时亦不忘重重打赏。
一上车,贺兰烟就凑上来在他的脸上左看右看,最后噗嗤一声笑道:“贤儿,你什么时候转了性子,这送上门来的好处都不要了?”
李弘毕竟是太子,此时终于品出了一点滋味:“六弟说得对,无功不受禄,这钱收不得。不过,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慷慨就好了!”
李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五哥,你的帐我是不会忘的。加上这一次和上次,还有以前的欠帐,你还欠我六个人情,别指望我会放过去!”
没错,他李贤的帐簿上,从来就没有钱财交易,全都是人情。既然是欠人情,当然要挑选那些信誉良好或是不会惹麻烦的人!
第二十章 有什么麻烦我们惹不起
李宅后面的演武场如今成了李贤四人的专用场地,只要看到这三男一女进去,李家的仆人就全都躲得远远的,唯恐遭了池鱼之殃。而只要一旦李贤他们练得兴起,乒乒乓乓的响声就绝对断不了。当然,比起程伯虎那一大两小三把斧子,李贤和李敬业的破坏力就要逊色许多。
此时,程伯虎就正在掷飞斧,只听两声呼呼风响,程伯虎手中两把小斧全都扔了出去,紧接着,几十步远处的一整排木板上便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声响。李贤定睛看去,只见那木板一人高处赫然钉着两把晃晃悠悠的斧头,看上去煞是吓人。
“恭喜伯虎大哥,这次的准头不错。”
李贤笑嘻嘻地赞了一句,心里却很是佩服程伯虎的毅力。这大小通吃也不知花了程伯虎多少功夫和时间,光是那把二十四斤的斧头就不容易了,何况再加上这两把小的?别看飞斧的准头远远比不上射箭,但一般人能够准确找到距离,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记得当初程伯虎刚开始习练的时候,那斧子满天飞的光景,着实让他抱头鼠窜唯恐误伤。
话说回来,若是真正的大战,也只有成建制的军队配备上这样的东西,方才具有巨大的杀伤力,而且兵器的折损率也绝对居高不下。程伯虎那两把小斧都是上好的货色,即使如此,斧柄也不知换过多少了。
然而,这句赞语却换来了程伯虎的一个怒瞪:“你昨天居然单独去看哈蜜儿跳舞,也不叫上我和敬业大哥!”
李贤哪里敢正面回答,缩了缩脑袋就跑开了,继续去练他的剑。他不是没想去练习什么旁门兵器,但是,跟着李绩练过不少兵器之后,最终还是剑最适合。再想想剑乃百兵之君,他也就认了。他天资不错,下的功夫也不少,但是比起程伯虎的苦练来总归逊色几分。所以一般而言,李绩考较的结果始终是程伯虎第一,他第二,李敬业这个最年长的敬陪末座。
好容易半天练下来,李绩便出现在了演武场,一对一地指导了一番,便把李贤叫到了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上次沛王殿下问起了薛仁贵,他此番终于快回来了!你要是学箭术,可得抓紧,陛下估摸着还有重任给他,他不会停留多久的。”
李贤眼睛大亮,却没有放过李绩那一闪即逝的笑容,眼珠子一转便紧赶着说:“多谢师傅提醒,我就算去向薛将军讨教箭术,兵法和剑术还是得向师傅你学的!”
他和李绩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看到对方捋着胡须微笑,他便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最后,他终于等到了李绩的一句话。
“殿下一直想学兵法,须知兵法从来就不是学出来的,纸上谈兵终究比不上战阵。若是没有上过战场,就是看再多的兵书和前人笔记,终究也是空的。殿下是亲王,纵使有战事,也不需要殿下亲自带兵出马。这战阵之术学得太多,难道就不怕陛下疑心?”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为了让他死心,也不用这样恐吓吧!
李贤心中暗骂,但是,李绩的问题确实切中要害。如今李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老爸李治先前虽然说了让李绩教导出一个德才兼备的皇子,终究还是没打算把他放到战场上去的。他总不能直说,这是为了防备老妈武后将来独揽大权?
“如今的事情谁说得准,多学一点东西总归没有坏处。”他耸肩一笑,终于决定还是含含糊糊混过去,“太子五哥是我的兄长,我学得多了,也能够保护他不受别人的算计。”
看到李绩摇摇头离开,李敬业程伯虎贺兰烟便很快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盘问李绩究竟说了些什么。李贤便把薛仁贵回来的事情随口说了出去,最后那段话却隐瞒不提。能够有几个铁杆朋友不容易,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太多而担心。
“神箭无双的那位薛将军?”李敬业眼睛大亮,上前一把抓住了李贤的肩膀,“六郎,到时候如果开宴,你一定得带我和伯虎去看看,薛将军神射,那可是天下无双的!”
李贤先是甩开了李敬业的双手,闻言一乐,正想再摆出点条件之类的敲诈一下,却只见程伯虎依旧瞪着他不放,不由回瞪了过去:“伯虎大哥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谁说不去?”程伯虎怒喝了一句,随即闷声闷气地质问道,“你单独去安康楼不叫上我们也就算了,怎么我昨天晚上去看哈蜜儿的时候,她居然一脸愁容?我死活盘问了她好久,她才说安康楼的东主胡公得罪了你。我就想不明白了,就算看在哈蜜儿的份上,你一抬手事情不就过去了?”
李贤瞠目结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怎么他做了什么事情都有人告状?他正想开口反驳几句,见李敬业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顿时郁闷坏了,没好气地答道:“我何时说过那什么胡公得罪我了?是他自个要送所有产业的三成给我,我没要而已!”
程伯虎闻言还是不信,盯着李贤上下打量了半晌,他便摇摇头道:“平常要是有好处你比谁都快,送上门来的钱你会不要?”
贺兰烟见李贤苦着个脸,不由笑得花枝乱颤,倒是李敬业没有掺和,思量了一会反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六郎你这回聪明了,幸好没收那些东西,否则惹的麻烦就大了!”
尽管原先就是怕惹麻烦才拒绝了胡天野,但看到李敬业一幅心领神会的样子,李贤还是有些奇怪。其实真正算起来,在如今的情势下,整个大唐他惹不起的麻烦似乎还不多吧?
他还没问,贺兰烟就追问道:“有什么麻烦我们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