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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风流 [精校] (银箭)



黄夫子心中大气,老脸涨成酱紫色,他怒道:“你——放肆!”

李天纵有意轻声,是以只有黄夫子听到他对“人道”的见解。这样一来,儒堂里其他人不免好奇,究竟李天纵又说了些什么话,使得一向沉稳的黄夫子变得暴跳如雷?

将黄夫子激得半天没说一句话,九位夫子中已经有五位被李天纵气坏,剩下的虽然内心愤愤,却不敢多言。

“夫子们,晚辈也问你们一个问题吧!”李天纵笑了笑,环身一圈,只见夫子们的老脸全是又红又黑,李天纵柔声道:“这是一个测试品性的问题:倘若你跟一只马赛跑,你觉得自己会怎么样呢?有三个答案可选,一是你赢了;二是平手;三是你输了。”他看向张夫子,微笑道:“先生,你来作个表率,第一个选择吧!”

已经喘过气来,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张夫子,怒冲冲地哼了声,并不作答,他现在可精了,不敢随意接李天纵的话。

“先生为何还不作答,莫不是怕品性被测出?”李天纵剑眉微皱。

张夫子果然受不了激,不屑道:“我一生光明磊落,怕什么!我选三,人不可能跑得过马。”

李天纵呵呵一声,转身看向黄夫子,道:“黄夫子你呢?”黄夫子尚怒在心头,瞪目道:“老夫选二。”李天纵点点头,又问差点气晕的朱夫子,朱夫子冷声道:“我选一,所谓人定胜天,何况一马乎?”接着,其他夫子们也有一些已作出自己的回答,杨夫子选了二,刘夫子选了一。

李吉看着少爷问了一通,心里也不禁嘀咕,他选个三好了;那边的李靖则皱着眉头,猜测着儿子的用意,纵儿这又是下的什么套?

李天纵负手渡了两步,望着朱夫子,淡淡的笑容让朱夫子心生不妙:“选一,赢了马的夫子们,恭喜你们!”

喜?朱夫子的心稍微落了下来。

“你们赢了禽兽,比禽兽还要禽兽!”李天纵哈哈笑道。

朱夫子倏地跳起身,指着李天纵怒道:“你,竖子——”还有其他两位选了一的夫子,都脸如黑锅,气得是说不出话来。

不理朱夫子的叫骂,李天纵望向黄夫子,高声笑道:“选了二,跟马赛个平手的夫子,真让人惊讶,你们跟禽兽一样,也是禽兽!”

闻得此言,黄夫子急气攻心,眼前一黑,整个天地都旋转起来,他支呀着,发出类似哑巴喊话的声音。身旁的童子见势不妙,慌忙帮他又是揉胸口按人中的。

李天纵望向张夫子,神秘笑道:“先生,你可就了得啦。”张夫子黑着脸,拍几而起,怒发冲冠。李天纵笑道:“选了输给马的夫子们,你们禽兽不如呀!”

张夫子有如被五雷轰顶,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他发颤地指着李天纵,老脸越涨越红,憋了许久,方才哆嗦地骂道:“竖子!你、你、你这败类小儿,不得好死——”他咆哮一通,显得色厉内荏。

旁边李靖的脸色转眼就变了,猛力一拍木几,震得茶碗倾倒了,他怒道:“混账!”这张夫子怕是气得神志不清了,竟然说出如此难听的话!

“老匹夫满口污言秽语,简直是有辱斯文,枉读圣贤书。”李天纵从容对看着张夫子,将他一开始的斥责还了回去!

“啊——”张夫子双眼一瞪,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顿时昏厥过去。

第5章 天纵之才

书房里,一片寂静。李靖负手站在窗边,透过不了格窗棂,望着远方。进来已有许久,李靖始终一言未发,保持着这个负手背站的姿势,李天纵干脆以不变应万变,跟他耗着。

在这几天里,李天纵已经在李吉那里把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李家是什么背景,有什么成员,都怎么样的性格,无一不在他心里。李天纵明白,这次与李靖的谈话,一定要解释他的变化,说辞早已酝酿好,只等李靖问了。

李靖不问,他也不说话,只观察着这个书房。这书房是单独的,并没有内室,建得比较大,几排书架放于墙边,又有书案书桌等物,那红木书桌上摆有一些文书,说明这里也是李靖的办公点。书房里没有床,只有一张藤榻,上面放有一张薄棉小被。

又待了一会,李天纵注意到李靖背负的双手不可察觉地动了动,他不禁淡淡一笑,李靖心里充满惊奇,是不会耐得太久的。

之前的拜师仪式自是不欢而散。原本要收徒弟的张夫子被气得吐了几升血,当场晕厥,经过李府的大夫救治诊断,张夫子算是保住一条老命,虽然现在仍昏睡在床;而其他被邀请前来见证拜师礼的夫子们,都愤愤悻悻地离去。

不用半天,李府上下就传遍了少爷在儒堂舌战群儒,把张夫子气得吐血的消息,丫环奴仆都暗地议论,少爷不是中邪,就是开窍了!

李天纵跟着李靖来到书房,耗了两刻,李靖终于肯开口了,他的语气平平和和,让人猜不准他的情绪:“纵儿,你的养气功夫赶得及我了啊。”

“父亲,您过誉了。”李天纵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笑意。

李靖转过身来,深深地望着儿子,双眼一凌:“你何时变得跟我这样客气?”

李天纵揉揉鼻子,这个小动作是从李吉那里探听而来的,他微笑道:“这不是怕爹爹还在恼我嘛!”

李靖摆了摆手,走到玫瑰椅边坐下,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紫砂飞天壶,往茶碗里缓缓而斟,道:“纵儿,为父不过是几天没见你罢了,就差点儿认你不出啊!”他拿碗盖轻轻嗑着茶碗,又道:“若不是你外貌声音半点没变,为父真以为是谁在冒充我儿呢。”

他有这种怀疑,是最正常不过了,只怪李天纵的性情才学变化太大太快。

“以后,临仙又添一个才子了。”李靖缓缓喝了口茶,闭目品味。

李天纵笑了笑,走过来坐到茶几另一边的玫瑰椅上,道:“难道我以前就不是才子么?”说罢,他就哈哈大笑起来。

李靖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望着李靖,李天纵心里一叹,想起自己前世那位父亲来。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经常像现在这样,沏上一壶茶,两人边饮边聊,父子又似朋友,感受着淡淡的温馨。现在,他又有了一位父亲。看着李靖威严的脸,李天纵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一时竟有点发呆。

“又发什么呆,变回去了?”李靖皱了皱眉。

李天纵眨眨眼,回过神来,淡淡一笑,给自己斟了碗茶,抿了一口,舌头微卷,享受着那清香之感。良久,他才赞叹道:“极品龙井!”

“哦,纵儿也懂得品茶了?”李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以前教你品茶,你不是嫌枯燥乏味么?我那庙后岕片竟被你比作鸡肋,哈哈!”

李天纵也大笑一声,摇头道:“这往事,不提也罢!”他知道是时候解释了,在心里温了温那套说辞,便道:“爹,我在关门思过的这一个月里,想了很多。初初,我还很恼爹爹呢,气你不帮孩儿出头,一直愤愤不平,想着法子教训叶枫。”他这么说,是根据李吉的话判断出来的。

果然,李靖微微点点头,一副他都知道的样子。

李天纵神气一凛,道:“直到前几天,我作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虽然醒了,那梦里内容已经模模糊糊,但孩儿脑里却清楚地记得一首词「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李靖将词喃念了一遍,脸色徒然一变,这词的才情气魄皆非等闲!他皱眉苦思道:“这是何人之词?”

李天纵微叹道:“爹爹不用想了,我翻遍诗书百经,都找不到这首词。孩子就只记得这么一阕,其他的都随梦而散,实在遗憾。”这个世界并无宋代,自然也没有靖康之耻,所以下阕就不便道出了。

李靖皱眉道:“哦,竟有此事?那这词与你自身变化有什么关系么。”

“嗯,孩儿在梦里得到这首残词,就惊醒了过来,然后骇出了一身冷汗。”李天纵泯了口茶,一脸回忆之态:“想我快弱冠之龄,居然终日不知所谓,无才无学,过得浑浑噩噩!这不正是虚度年华么,如词里所说,恐怕待我白头之时,就悔恨莫及了。”

李天纵大叹一声,似在自责以前之事。

李靖微微颔首,看来是这首词使纵儿开窍了?

“那天开始,孩儿痛定思痛,决定一改前身。”李天纵笑了笑,望着李靖道:“爹,说来可真奇怪,自出了那身冷汗之后,孩儿的脑袋就像换了个似的,以往那些读不懂的经书,孩儿居然看一遍就明白里面的意思了。”

这……饶是李靖见多识广,忽闻自家儿子有这种奇遇,也不禁愣住。

李天纵继续道:“还有如琴棋书画,品茶赏花,这些我以前不屑的雅事,竟都让我感受到个中乐趣,令我迷醉不已!爹爹你道奇不奇?”

“纵儿,这可是真的?”李靖不敢相信,但儿子的变化摆在这里,他又不得不信。

李天纵点头,认真道:“绝无半句虚言!自从作了那个梦后,孩儿就宛如一把未开封的宝剑,从此开封!”观察到李靖的眼神逐渐变得相信,李天纵又道:“只是有得必有失,孩儿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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