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破军讲完大体形势后,屋中的把总以上军官都转头看着陈新,他们都怀疑建奴可能不会去蓟镇了,陈新自己也稍微有些心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蝴蝶效应影响了后金,他在心里默想了一下,似乎没那么大作用,自己这文登营也不过在文登县折腾,如何能影响到后金。
难道后金真不来了?陈新虽然心中也疑惑,但他的脸色装得很从容,看着沙盘道:“你们都觉得建奴不来了?”
代正刚和卢传宗等人互相看看,点了点头。
“这就是建奴的目的。”陈新对朱国斌问道:“国斌觉得如何?”
朱国斌冷静的道:“属下认为建奴攻击宁锦目的有二,第一是迷惑我大明众官,根据老奴一贯的做法,建奴在关宁和蓟镇应当都有细作,这次后金出兵,这些细作就会观察我大明军队的反应,然后回报给奴酋参照。第二是试探关宁军和东江镇的反应,东江如今一盘散沙,关宁军如果仍是不敢出战,他就可以放心破口。”
刘破军也道:“属下觉得建奴这次出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看看束不的这些部落是不是铁了心投靠后金,属下看了京师送回的一些资料,喀喇沁夹在大明和后金中间,一贯就是墙头草,既畏惧后金,也对我大明有所畏惧。这次他们随同抢劫之后,便没了退路。”
陈新微笑赞许道:“很有见地,你们仍是相信建奴会来?”
朱国斌坚定的点头道:“属下认为八成会来,东江的人带来的消息,辽东今年又是大旱,粮价腾贵。往年他们刚收了秋麦,交了旗中税赋就所余不多,有些人早早就要用银子去换粮来存着,不出来打劫,他们又如何挨到明年。”
陈新对朱国斌最近的表现非常看重,几次形势分析中,他的眼界都比其他人宽,心思也比代正刚这样的细致。他细细一想,后金这次出兵就是声东击西,他是穿越者,知道后金会来,而身处此时的人,却往往会被眼前情况迷惑,认为后金今年就只是到辽西打劫一次,所以朱国斌的坚定便表明他对形势认识得更清晰。
周围的军官听了也嗡嗡的低声议论起来,沙盘会议要求不严,可以低声交谈。陈新看王长福闷头不语,点他名道:“王长福说说。”
王长福现在也是一部的千总,两年下来气质沉静了许多,每日军营的磨练使得他的精气神都全不同于当初那个纤夫头子。
“大人,我觉得建奴如果按上次朱千总所说,在冷口和喜峰口破口,必定在滦河或滦河支流附近,顺滦河河谷入边墙,除河谷两岸之外,冬季滦河结冰,可供辎重和马匹通行,比他翻山省力甚多。”
陈新一指沙盘道:“指着说。”
王长福拿起竹枝点着喜峰口西边道:“除了滦河,还有滦河支流澈河,也是同样的作用,龙井关便是控制澈河河谷通道的边关重地,所以龙井关也有可能。”
陈新拍拍掌,称赞道:“非常不错,看得出王千总已经研究过多次。”
“谢大人谬赞,都是大人让属下认字,部里面的几个训导官帮着,总算读了些兵书,属下原本是纤夫,所以对河流看重一些,上次大人说及建奴可能破口之后,属下便常来这里参详。”
陈新点头道:“就是要多学习多参详,山川地形若不了解,便是障碍,若是了解,便是助力,平时多想,上了阵便心中有数,王千总做得不错。”
旁边的代正刚和卢传宗听了,都有点不好意思,他两人平日抓训练倒是抓得紧,但对于这些东西就研究很少。两人都稍稍向后退一点,免得陈新留意到他两,点他们的名。
好在陈新没有继续点名,而是自己拿起竹枝,点着沈阳道:“综合大家上次的意见,我认为奴酋如果出兵,大致会在十月上旬和中旬,这样他们到达边墙时,河面都已结冰,他们的行动便更为方便。进军线路上,为了保证消息不过早走漏,不会从他们最常走的黄泥洼到西平再到广宁的线路,而可能是从辽河套进入靠近科尔沁蒙古的地方。”
他的竹枝从沈阳出发,越过辽河,向西北方到达科尔沁的地方,“然后再向南进入喀喇沁蒙古,途中吸收各臣服蒙古部落的人马,诸如奈曼、敖汉之流。这样虽然多走很多路,但更具有突然性,九月他们的佯动,或许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将蓟辽两镇兵力吸引到宁锦一线,使得蓟镇兵力空虚,为他破口创造方便。他在到达蓟镇口外的束不的地方时,可能在喜峰口或冷口附近破边墙,在三屯营或遵化汇合,若是他们胆子大,则可能从古北口沿潮河河谷,或者从墙子岭附近经洳河河谷破边墙,在密云、怀柔汇合,如此可以更快进逼京师。”
代正刚等人都佩服的看着陈新,听他这样一说,大家倒觉得建奴来的可能更大了,其实陈新原本就大概知道是遵化附近,只是用这种方法激发军官思考。
陈新指着代表滦河的布条,继续道:“以喜峰口为例,如果建奴有数万人,为了加快入寇的速度,可能会兵分几路。主要的线路,除了滦河河谷之外,在喜峰口附近还有滦河的支流澈河,澈河经龙井关入口,过汉儿庄,可以顺澈河直抵三屯营附近。与沿滦河入寇的建奴在此地会师。”
祝代春总算是找到个机会发言,“大人,遵化、密云都是边关重镇,没有那么好攻破,建奴远道而来,必定不能携带工程器具,如果一时不能攻破这几座城池,我大明大军云集,他们也只得打道回府。况且遵化三屯营到京师,中间还有蓟州、三河、通州,都是坚城。”
周世发也列席会议,听了道:“再坚固的城池,也要有坚定的士兵防守,蓟镇许久未经战阵,上次宁锦大战之时,我也见过蓟镇的兵,比不上关宁兵。去年又还出过闹饷的事,年底又汰兵,军心不定,能守多久实在是难说。”说完他只是摇了摇头。
黄思德赞同道:“总军法官说得有理,九边军饷多有克扣,士兵常常只拿到少许,哪如陈大人一般全额发放,各位都要谨记陈大人恩德才是。”
他这样一说,众位军官都纷纷迎合,卢传宗一直都想不到什么说的,赶紧上来拍了一顿马屁。陈新摇摇手说道:“当兵吃粮,原本就是应当,但咱们打鞑子,还有天下大义,只看老奴在辽东所为,与野兽无异,我等汉家男儿,炎黄子孙,岂能容鞑虏跳梁。”
刘破军是后来的辽民中唯一参加会议的一个,他激动的道:“那陈瑛说得好,只要是跟着大人打建奴,小人不要月饷也要去。”
朱国斌叹息道:“若是大明将官都如大人一样,何需我们千里迢迢去打建奴。”说完脸上也露出仇恨的神色:“建奴坏事做尽,他们要是敢来,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九月二十九日,正蓝旗墩堡的村口,一片载歌载舞,到处是送行的人群,出征的士兵马上要出发去沈阳集结,家眷们抱着对抢掠所得的美好憧憬,纷纷鼓励着他们,一些没轮到的人则有些嫉妒的站在一边看着。后金几乎每次对明的战争都损失不大,但收获却很多,这几乎是他们维持生计的一项重要收入,不但有东西可抢,还有军功,所以他们都很盼望这样的机会。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塔克潭从凳子上站起来,把全身的衣服包紧,身上只挂了一把顺刀,锁子甲和食物都装在马背的褡裢中,他又把两副箭插和两副弓插都挂在马背上,然后将一把大刀放到插袋中。
准备好这些,他就拉开柴扉准备出门,他们牛录出兵二十人,还有三十多自行跟随,这些人不能分旗中所抢的东西,但自己可以抢劫一些。大部分是甲兵,塔克潭是少数几名余丁之一,因为他阿玛曾经救过现在的牛录额真,所以多少算个萝卜坑。
张忠旗难得的得了一件完整的旧衣服,他背上背着一个袋子,等塔克潭把装备都装上马背之后,便殷勤的牵了马跟在塔克潭身后。塔克潭到了门口,停了一下,又转过来对着他阿玛道:“阿玛,不然还是让张忠旗留下吧,你手脚都不便,一个人我不放心。”
他阿玛一脸的戾气丝毫不见,满是风口的脸上一片慈祥,挥挥手道:“去,让他跟着你,海兰说了经常来帮忙,带着张忠旗,能多带些东西。”
塔克潭还是劝道:“这么远的路,大雪连天,他如此瘦弱,可能会冻死的,还不如留着照顾你。”
“没事,只要走到边墙就行,明人多的是。他跟着你能帮你喂马,你好好留着体力,多立战功,多抢东西。阿玛这里没事,我还有一手一脚,哪能饿着。”
塔克潭争执不过,只好又对着他阿玛躬身拜了,出门而去,他阿玛在后面喊道:“记得去跟海兰道一声。”
“知道了。”塔克潭在门口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他阿玛,转身出门,张忠旗给老主子磕了个头,牵着马跟出去,街道上牵马的人络绎不绝,出征的人都在跟碰到的熟识道别。两人穿过人流,到了伊兰泰大叔家里。
塔克潭在门口往里一望,伊兰泰大叔正在院子里,海兰在帮他穿戴衣甲,塔克潭进去道:“伊兰泰大叔,我跟你一起走可好。”
伊兰泰见道塔克潭,哈哈笑道:“塔克潭好样的,咱们牛录只有几个余丁随行,便选中的你,海兰把那件多于的棉甲拿来。”海兰高兴的进屋去,拿了一件棉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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