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传宗眼睛睁得老大:“也就是说有铠甲、能打仗的只有两万多?”
李东华道:“不是,他们的披甲是一种身份的叫法,牛录里面其他人也可能有甲,是能出兵的,跟咱们卫所的军户差不多,也叫作余丁,既有十多岁的,也有五十多的,建奴出征时有些余丁就自发的跟着去抢东西,所以他们出征时,就象…”李东华举起双手,比划了几下,没想出来怎么形容。
陈新笑着补充道:“就象街坊邻居结伙去打劫另外的一条街。”
李东华难得笑了一下,“正是。”
陈新心中鄙视了一下建奴,果然是有组织的马匪。卢传宗哈哈笑道:“大人说的有意思,听起来也没啥大不了。”
辽东来的几人同时摇头,朱国斌道:“卢兄有所不知,这些建奴原本大多在深山老林里面当猎人,条件恶劣,再加辽东的苦寒,使得这些人十分坚韧,每日吃少许东西亦能坚持作战,且老奴凶残成性,军律十分严格,打起仗来确实凶悍。”
卢传宗不屑道:“再凶的人,轰他一枪还是一样要死,咱还不信他能挡住火枪,就算挡住,老子再用虎蹲炮抵着给他一炮,让他狗日全身一块好肉都找不出来。”
李东华这次倒赞同道:“卢大人说得好,属下在东江镇时,只有一把破刀,照样杀过一个建奴,说到底也不过稍厉害些的人而已,现在有铁甲有利刃,更不怕他。他要杀我,我也必定拉着他陪葬,能跟着大人杀鞑子,死了也值了。”
宋闻贤呵呵笑着,听着这些将官说话,他原本很厌恶武夫,不过现在这些人是他的后盾,他代陈新到文登去拜访过知县两次,因为文登营的关系,那知县对他十分客气,所以他现在看武夫也顺眼很多。
宋闻贤听到此处插话道:“如此说来,建奴能打仗最多不过五六万人,要是再出来几万人打劫,便最多剩下两三万人,这还未必都是披甲人。关宁军这样都打不过?”
众人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陈新心中苦笑了一下,传说的九千破十万,要是真有这样一支骑兵,只要往锦州一放,就是强大的战略威慑,建奴别说破口了,连三岔河也别想过,更不要说建奴全部男丁也未必有十万。
李东华冷漠的说道:“关宁军去了河东一次,损兵折将,连累的孙大人也去职,我们东江年年去好多次,反正东江人命贱,大家也不觉得有啥。只可惜了毛帅…”
说起毛文龙,屋内的武官都有些沉默,因为这说明文官可以轻易斩杀他看不惯的武官,然后随意安插一个罪名便是,就按毛文龙那十二当斩,套在谁头上都是可以的,大不了稍作修改。他如果是杀陈新这样的哨官,可是连奏疏都不用上的。
宋闻贤低声在陈新耳边道:“山海关要不要去一下?这位袁大人后面真不知道还会干些啥事出来,万一哪天你买东江兵的事情被他知道,也给你来上一刀怎办,还是送些银子好。”
陈新冷冷笑了一下,“不送,他地盘大,应该想不起我来,只要建奴一入口,他这官就当到头了,不过几月的事情,我要是文官,九月十月一定要弹劾他。”
宋闻贤很奇怪:“大人你真那么确定建奴要来?”
陈新低声道:“肯定会来,你过些日子就先去京师,有很重要的事情。咱们出兵不能光傻傻的杀人,还需要附加值。”
这时朱国斌指着地图道:“大人,若是建奴入口,京师发勤王令,到天津至少两日,天津到登州又是五日,登州至文登三四日,这就是十几日,就算我们准备万全,即刻出发,五日到登州,也要登州水师装载。登船至少一日,到天津下船一日,至少二十多日才能到天津,若是走陆路去京师,至少也要六七日。如此便是一月过去,若是加上在天津准备辎重的时间,只会更长。”
陈新看着地图上文登到京师的遥远路程,也是有些没底,登岸之后的辎重他已经派出秦律方准备,这段路途最不受他控制的就是登州到天津的运输,他并不急着赶到鞑子面前,但早一天到天津,就能早一天获得更及时的情报。
他自己的几条船远远不能运输两千军队,必须靠登州的水师,要是有个理由能先把军队拉到登州,就能省下近十天时间,这十天哪怕让军队在天津休息一下也好。
陈新摸着下巴,“找个啥理由呢。”,想到这里,他走回桌案前,王长福派塘马送回的莱阳剿匪战报就放在那里,第一页最后几个字吸引了他,“白莲教”。
几日后,十多个俘虏被押到了陈新面前站成一排,所有人的手都被捆在身后。王长福到陈新身边低声道:“就是这些人,嘴硬得很,不说谁是头子。”
陈新对周世发点点头,示意他主审。周世发对一群人问道:“你们谁是掌柜?”
没人说话,周世发对身后一名镇抚挥挥手,那镇抚军士拿着一把合机铳,直接到最右边一名俘虏面前,一句话不说就一枪轰过去。他面前那土匪被打中腹部,倒在地上惨叫。
一群俘虏的脸色都变了,那名镇抚就在他们面前慢慢装填弹药,也不说一句话,不一会又装好弹,把火绳夹到了龙头上。
周世发又问道:“谁是掌柜。”
这次几名俘虏再也不敢无动于衷,都看向中间的位置,周世发和陈新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中间。
中间一名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突然对着身旁一人踢去,边踢边骂道:“你这混蛋,你可把我骗苦了,我再也不为保密了,大人,他就是掌柜!”
他旁边那人被踢倒在地上,年轻人不依不饶,继续踢他,其他的俘虏都噤若寒蝉,把脸偏在一边。周世发和陈新都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年轻人,也没劝阻他。
等那年轻人停下,周世发让镇抚带走其他人,却把这年轻人留下来。对那人说道:“你不用装了,你就是红阳教的大掌柜吧?”
那年轻人眼见没有瞒过,两腿发抖,直接跪到地上,声音也抖着道:“官爷爷,小人不过是继承兄长的掌柜位置,从未作恶啊。从今日起,小人愿改邪归正,归家务农…”
周世发拿起手上的一本册子,冷冷道:“这<弥勒佛说红阳十尊宝卷>是你写的?你以为你还走得掉?当年徐鸿儒是什么下场你可知道。”
那年轻人涕泪横流:“那都是小人的兄长写的,小人只是胁从,胁从。”
“你兄长呢?”
“死了几年了,小人从来没想过造反,更连人都没杀过,不过骗些蠢夫愚妇的香火钱,求大人饶命啊。小人有下情上告,莱阳的闻香教要造反,小人告发。”
陈新一听闻香教造反,眼睛一亮,旁边的周世发一拍桌子骂道:“徐鸿儒同样是骗些蠢夫愚妇。既然是你兄长编的,他可有子嗣?你若想活命,便交出他们来顶罪。”
那年轻人低头呲牙咧嘴半天,还是闭嘴不说。
周世发冷笑道:“你不说,我自会有法子让其他人说。”
那人这才终于道:“就是外边穿红色衣服那两个。”
陈新在心里骂了一句:“烂人。”不过烂人同样有用,他和蔼的对那年轻人问道:“那么小的孩子,也是无辜,我听你的意思,都是你兄长为恶,你们亦是逼不得已。你既然知莱阳闻香教造反之事,便与我细细说说,或许你和你两个侄子都不用获罪,我还给你们银子让你们安家。你若愿说,便从你自己说起。”
那年轻人脸上现出惊喜,连忙道:“小人叫赵宣,家父为徽州盐商,后家道中落,便跟随兄长流落各处,兄长有些天分,到山东学了些白莲教经卷,便自己弄了个红阳教出来,前几年得病死了,小人便继了这掌柜的位置,一向在山上时间多,就是骗些附近山野之民,但小人实在胆小,每日都怕被人揭穿,早想过些安生日子,可惜又无谋生之法,只得一直做下来。今年五六月,莱阳那边闻香教的人得知后,派人过来让我一起举事,小人哪里敢造反,但迫于闻香教势大,也去见了两次,是以得知此事。”
“闻香教的掌柜叫什么名字?何时举事?”
“董大成,他本是刘家庄人,也不做啥坏事,后来有个叫李盛名的人来了,此人对闻香教和白莲教经卷十分熟悉,能说会道,把个董大成骗得全信了他,现在董大成还约了招远的闻香教掌柜许汤,明年三月起事。”
陈新看看窗外的两个小孩,对赵宣道:“若你想过安生日子,又保下你侄子嫂子性命,便给我做件事。”
“大人吩咐,小人一定做到。”
“你自去想办法,让董大成把起事时间提前到十月中旬,最迟十月下旬,否则你侄子嫂子就都得死。”
注:莱阳闻香教作乱,见于《莱阳县志》:董大成者,邑之刘家庄人也,本妖贼李盛明党,盛明不祥为何许人……约招远贼许汤以崇祯三年元旦为乱,适汤杀人事迫,先期与崇祯二年十一月据腰山以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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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军务
宋闻贤七月带着今年新的铜钱去了天津,然后便直接去了京师,他今年便将在京师进行活动,他一到京师就拜访了钱元壳和温体仁,温体仁已经是礼部尚书,宋闻贤不由对陈新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在温体仁发迹之前就已经打上交道,所以温体仁对他仍是很客气,大略问了问陈新的近况,没有什么其他表示,宋闻贤当然也不会那么下作的直接提出让他帮忙升官之类的话来,这都是互相心照不宣的事情,却并不适合宣之于口。宋闻贤也再次代陈新送上今年的孝敬五千两银子,虽然现在礼部尚书不能直接帮忙,但温体仁前景十分看好,至少入阁是很有希望的,多少人想结交还没有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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