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及到近前他们才发现自己与官军的差距。
自己的朴刀砍到官军的明光铠、护心镜上只会刮弄出几道并不起眼的划痕。而官军的横刀一旦砍了过来,则必定会在自己的肚皮上开出一道大口子。自己的木盾被横刀一劈立时化为了碎块,而官军的钢盾无论自己如何劈砍,就连个豁口也不见有。
这完全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他们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但战斗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活下去的永远只能是强者。
“杀光他们,不留活口!”
李括横挥长槊如入无人之境,先是将一名马贼甩出去十几步,复又一收槊杆,将近旁的一名马贼戳了个透心凉。
戎马近十载,杀人对他来说已经变得稀疏平常,更何况他如今杀的还是无恶不作的马贼。
“都督有令,杀光马贼,不留余口!”
窦青一边挥刀奋力的劈砍近身的马贼,一边重复着李括的命令。他与李括的想法一致,对这些无恶不作的马贼绝不能有丝毫的同情。留着他们的性命,他们就会反过来继续祸害这一代的百姓。
劈、刺、挑、引……
李括的槊法已入化境,每当他挥动长槊则必有一马贼痛呼着跌下马背,翻滚不止。
在他的引领下,江淮军的将士皆被激发出了斗志,与众马贼挥刃搏命。
李括此次带出的皆是江淮军中的精锐,更有铜武营的心腹老兵,如何是一群乌合之众所能抵抗的?在自己的带领下一众骑兵如同利刃般在马贼正中开了一个大口子,众马贼的战斗欲望本就不是很强烈,经由官军这么一冲击更是都如霜打的茄子,提不起半分兴致来。
“拿弓来!”
李括随手将长槊丢给近旁的亲兵,又从他手中接过长弓,将长弓拉了满圆瞄准了不远处的那个光头马贼。
破!
李括暴喝了一声,羽箭急速旋转着朝江槌儿射去。
江槌儿此时正在与一名唐将纠缠,如何知道有利矢正向自己射来?
只听‘噗’的一声,羽箭便贯穿了江槌儿的脑袋,马贼的大当家甚是连一声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命呜呼跌下了马背。
“大当家死了,大当家死了!”
近旁的马贼见到如斯情状纷纷高呼出了声,一时正在与官军拼杀纠缠的马贼再无一丝一毫的斗志,纷纷作鸟兽散。
“站住,别跑,他娘的!”
齐老三急的直跳脚,却也是无可奈何。马贼较之官军,纪律性本就很差。他们劫道杀人本就靠的是一股子锐气,而眼下他们的锐气已经被官军磨得几近消失,如何还能持刀迎敌。虽然他们杀人无数,双手染满了鲜血,可生活往往很是嘲讽,越是杀人多的人便越怕死。
如今大哥在乱战中被敌将射毙,弟兄们溃散倒也不难理解。
只是唐军可能放过自己?在他们眼中,自己这些人怕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吧?
如今逃跑迟早会丧命,倒不如拼上一拼。
擒贼先擒王,如今他只有一个机会!
齐老三瞅了一眼不远处那个黑盔黑甲横刀而立的年轻唐将,呼啸着挥鞭驰去。
第十六章 鼓刀(六)
凶恶残暴,嗜杀淫邪是他们的本性,怯懦自私,刻薄寡恩同样是他们的性情。马贼永远是马贼,即便他们穿上官衣甲胄,扛上大唐军旗他们也是马贼,你不可能期望他们能够为了家园而战。
李括冷笑了一声,望着慌乱中相互推搡的马贼只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忧伤。这种感觉很古怪,按理来说,马贼慌乱将对自己大大有利,江淮军的弟兄可以更轻易的击溃这些抢掠民脂民膏的强盗。但他却生出一种愤慨,一种担忧,若是大唐的百姓最终都被朝廷和安贼逼上了这条道路,会不会最终大唐人引以为傲的铮铮铁骨便会逐渐腐化,最终幻变为一摊脓血?
毕竟从宁陵一路而来,他看到朝廷强行征收壮丁的情况不胜枚举。这些所谓的壮丁并不全是正值壮年的汉子,更有十四五岁的娃娃和发须斑白的老者。虽然国难之时需要每一个大唐子民站出来共同抵御外敌,但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或多或少有些残忍,毕竟,毕竟朝廷的最终目的还是夺回失地还大唐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若最终为了这个目的付出了无数百姓家破人亡的代价,是不是有些太过沉重?
“都督,小心!”
李括正自冥想,被窦青一喝忙回到现实中。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壮实手持长砍刀的马贼一连砍翻了数名弟兄,正气势汹汹的朝自己杀来。
李括心下大怒,从腰间刀鞘中抽出那柄黑刀,照面迎了上去。
清风似乎感受到了李括的愤怒,不住的嘶鸣着。它迅疾的在乱军窄巷中奔驰着,不多时的工夫已经距离齐老三只有十步之遥。
踢蹬,起身,划圆,鼓刀,劈!
黑刀划过一道炫目的弧线,径直向齐老三砍去。
李括抢先出手!
战场不同于寻常比武,先出手的往往占有先机。李括这一刀虽不及那些江湖游侠儿的刀法花哨,却胜在刀势沉重蕴力,一招下去便能叫敌将毙命。
当然,齐老三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见李括这刀挟裹着万钧之势不敢硬接,打了个呼哨,侧身向一旁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齐老三竟是钻入到马腹之下,将将让李括的致命一击劈了空。
这等非凡的技巧便是草原上最出色的的骑手都不一定做得出,而齐老三竟然处变不惊的在最合适的时机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让李括十分惊讶。
齐老三躲过一击后从另一侧的马身钻出,兜头就向李括劈了一刀。
李括忙将黑刀互在胸前,但听锵的一声脆响,两柄利刃相撞,碰出一抹火花。
好大的气力!
李括心中暗惊,虽然和齐老三只交过这一次手,他却清楚的感觉到对方气力非同常人。自己已经可以拉满五石的硬弓,而这齐老三的气力明显盖过自己几分。
跟这样的马贼不能硬撼,只能智取!李括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拨转马头,围着齐老三的马身跑绕了起来。
那齐老三一击得手更是兴奋,紧紧夹了下马腹,便向李括追来。
他早就看出李括是这支官军的统帅,只要杀死他官军的军心就会大乱,弟兄们也就有机会逃命。这些官军的数量多于自己,现在气势又盛,若是任由这厮指挥调度,弟兄们绝没有一丝胜算。
自古官贼势不两立,他们是官,自己是贼,若是落到了他们手中,肯定没有活路。
如今只有放手一搏!
胯下坐骑似乎感受到齐老三的意图,打着响鼻紧追清风的脚步。
只是无论它如何努力,始终被清风甩出两个马身,这个距离朴刀根本无法砍到。
齐老三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一时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单手控紧马缰,死死咬住李括。
李括见目的已经达到,心中稍定。
这齐老三是个有勇无谋之辈,一心只想着击败自己,他便好好陪他玩上一玩!
“驾!”
不知是二人的马速太过迅疾,还是兵卒都在忙于应付身边的敌人,根本没有人上前阻拦二人,二人就这么咋军中疾驰,如入无人之境。……
追逐了将近一刻的时间,齐老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官军将领一直不肯和自己正面迎战,该不是有什么花招吧?
望着尚在唐军人海中苦苦支撑的弟兄们,齐老三猛然的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
难怪这个官军将领一直是跟自己兜圈子,自己弟兄的个人战斗力不及官军,数量上又落于下风,他是想靠这样拖下去慢慢吃掉自己的弟兄。
嘿!好狠的心啊。
虽然齐老三已经对李括恨得牙痒痒,但无奈清风速度太快,他完全近不了李括的身,继续追下去只会中了李括的意。
“嘶骝!”
想通此道,齐老三再不犹豫猛然拨转马头,朝反方向驰去。
“风紧扯呼。弟兄们,撤!”
齐老三高举着朴刀,一连劈死了几名上前阻拦的官军骑手,大声咆哮着示意让在缠斗的弟兄放弃杀敌,赶紧撤退。
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马贼此时才如梦方醒,咬了咬牙拍马追随三当家而去。
行近到黑面阎君的身侧,齐老三高呼道:“二哥,快走吧,再不走弟兄们都得折在这儿啊。”
黑面阎君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道:“出了城不要直接往北走,先往东行进数十里,等甩掉这伙儿煞星再复折向北面。”
齐老三听后微愣:“向东,那不是叛军的地盘吗?我们……”
他还没说完突然明白了黑面阎君的意思拍着胸脯道:“好,二哥我听你的。”
官军虽然甲胄精良,军械锐利却只能捏捏他们这样的软柿子,真要碰到了实力更强大的叛军,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自己率众向东折去,那官军将领畏于安禄山的威势肯定不敢继续追击。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劫掠县城时挂上叛军的旗帜。马贼怕官军,官军怕叛军,这已经成了连小孩子都清晓的事情了!
“你带弟兄们先走,我和老八带人殿后。二虎山后的黑龙潭碰头,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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