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军将的喉咙都有些发涩,似乎所有的安慰都是那么无力。既是如此,不如莫言。
“将军,你们是从南面来的?”
良久的静默后,林二郎率先开口。
“嗯,我们领了圣命从江淮道扬州城而来,正欲进京勤王。”
李括点了点头,沉声应道。
林二郎微微一愣显然在考虑扬州城是在啥子地方。对于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汉来说,一年来的大多数时候怕都在跟土地庄稼打交道,也就过年前后能够歇歇手脚去县城中置办些年货。
扬州?扬州是什么地方,这地方对他们过于遥远,遥远的模糊,遥远的无需关心挂怀。
“那,那将军你们还要往西边走?”
虽然林二郎不知道扬州城在大唐的哪个角落里藏着,但他却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便是这支军队的去处。
毕竟近万人的军队不可能窝在一个小村庄里,那么他们会去往何处?若是他们离开了凌河流域,若再有胡兵来强行征粮劫掠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嗯,皇帝陛下调集我们入驻潼关,以增强京畿道的布防实力。”
李括稍顿了顿,接道:“你们能如是反抗,本将很欣慰。”
李括实是被这些村民坚毅顽强的血性震撼了。那支胡军少说也有近千人,虽说是些杂胡拼凑来的雇佣军,但怎么也是甲胄军械齐备。
面对人数数倍于自己的胡兵,这些村民竟然毅然举起了锄头、犁耙奋起反抗,一战也斩杀了不少胡兵。
大唐有如此百姓,足以证其民风尚武。陛下又如此臣民,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唉,被逼到绝处了,怎么也得搏一下!实话说,我们事先并不知道有王师在凌河附近。不过那些狗-娘养的的胡兵要杀我们以充做军粮,即便之后没有王师来解救,我们也会跟他们拼了!”
林二郎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道。他的眼圈已经红透,声音毅是沙哑不已,但却始终高昂着头颅,颇是让人钦佩。
“嘿!这些孬种,平日里掘地三尺搜刮民脂民膏,享受尽了百姓的供养,等到需要他们站出来抵御敌军时,变节却比谁都快!”
濮大锤重重的跺了跺脚咒骂起了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州县官吏。据说这唐州辖境内的州县多数皆是未战皆降,而原州县的官吏则被安禄山悉数委任原职。这些软骨头的官吏不过弯了弯膝盖便赢得了新主子的信任,当然是乐得自在。至于百姓的死活,他们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是啊,若是他们稍加抵抗安禄山也不会这么快攻克这许多州县。河南道南部历来便是我大唐的粮仓,这下可平白便宜了叛军。”
李晟亦是叹了口气,悠悠道:“这样一来,叛军有了补给保障下一步势必要集中攻打潼关,陛下真是把自己逼上绝路了。”
“这位将军,粮食他们可是拿不去一丝一毫!”
林二郎攥紧了拳头红着眼道:“县城州府中的粮仓多数已经被烧了,至于村中的存粮各家各户皆是埋在了地底下,便是叫它尽数霉掉也不会给胡狗一粒!”
“如此,这些狗官倒算是做了件好事。”
窦青摇了摇头,苦苦笑道。
“狗屁的好事,这粮仓又不定是这些狗官烧的!”
王小春不以为意的空挥了记马鞭,寒声道。这些官吏巴不得紧着讨好新主子,怎么会主动烧了粮仓,依他看这肯定是衙门里哪个良心发现的班头看不过眼干的!
“别管这许多,叛军没有得到粮食便是好的。这样一来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不好攻入潼关了。”
鲜于瑜成摊了摊手分析道:“只要留给朝廷时间部署,安禄山的胜算就会大大下降。一旦陷入僵持,失尽民心的安禄山定然会众叛亲离。”
“哼,我看着皇帝老儿也不怎么得民心!”
王小春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小春,不得胡言!”
李括瞪了王小春一眼,制止了他的乱语。
稍顿了顿,李括冲林二郎道:“不知这位乡党今后有何打算?”
林二郎闻言竟是跪了下来,冲李括连连叩首:“还请李将军收留我们。从今日起,我们便从军入伍跟着李将军混了。别的不说,上阵杀敌砍杀胡虏的事情我林二郎一定一马当先的冲在前面。”
“还请李将军收留我们!”
“还请李将军收留我们!”
其余村民见状纷纷学着林二郎的样子跪倒在地,毅声道。
“哎,你们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啊!”
李括连忙挥了挥手示意林二郎等村民起身。
“如今家园已经被胡狗蹂躏摧残成这般模样,妻儿也被胡狗屠戮,我们待在这里即便不死也要做胡狗的奴隶,这样的日子哪个要去过!”
稍顿了顿,林二郎接道:“与其看着胡狗趾高气扬的耀武扬威,不如我们投入军中跟胡狗拼个鱼死网破!将军你看看,你看看啊,咱这豫州可都是膏腴之地啊,如今,如今被胡狗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啊。再这么下去,我真怕,真怕……”
“只希望李将军能够收下我们,我们会砍柴、会烧饭、会杀人,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绝不会给您丢脸,绝不会给咱大唐唐军丢脸!”
何言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行浊泪划过林二郎皲裂的面颊,霖然滴落,化开一抔浮雪。
第十七章 妙笔(一)
“快快请起,这位壮士快快请起。”
李括迈步上前虚扶起林二郎,叹声道:“既如此,你们便来我军中做事吧。不过,李某一句话说在前面。若是你们犯了军法,李某可不会念你们是新兵而从轻发落。”
“当然,李将军你放心吧,我林二绝不会让您为难!”
得了李括允诺,林二郎心中大喜,立时拍着胸脯做起了保。
“末将拜见李将军!”
说完林二郎竟是学着别的军将的模样单膝跪地,抱拳冲李括行了一记军礼。
“你啊!”
李括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嘿嘿,自此俺老濮又多了个兄弟了。”
濮大锤咧嘴而笑,狠狠的拍了拍林二郎的肩膀。
“哎,兄弟,兄弟!”
林二郎眼眶中的泪水不争气的溢了出来,恰是温润如玉。……
唐州城,刺史府。
穿玲珑游廊,绕太湖假山,只捎一拐便是刺史府书房。
梨木靠椅上坐靠着一个披发左衽的青年男子。
只是他却不是大唐朝廷任命的唐州刺史,而是一名叛军将领。
他名叫阿伦骖,是安禄山的一名义子。自从唐州城告破后,便一直由他驻守此地。
安禄山义子!
乍一听来,这名头颇是响亮,他在叛军中的地位应该很高,实际上全然不是如此。
安禄山是胡人,将亲情伦理看的比什么都淡,便是他的儿子安庆绪,犯了大错都会被他用马鞭劈头盖脸的狠狠抽一顿,更不要说那些义子了。
事实上,安禄山收取的义子足足有四五十人之多,以至于安禄山有时经常会将他义子的名字搞混。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遵照军师严庄的意思。
严大军师认为,范阳、平卢之地远离京师,安禄山可以借机培植自己的心腹,以图把整个幽州军变为自己的私军。安禄山自然是乐得如此,但却出现了个最大的问题--怎么培植,培植什么样的人?
有当世卧龙之称的严大军师轻摇了摇羽扇便给出了最好的解决方式--认义子。
中原人最看重的便是情感,亲情尤甚。从周天子分封诸侯起,血缘的纽带作用便被无限放大,以戚牧守一方的观点也渐渐被历代统治者所接收。
当然,安禄山没有这么多儿子去安插,所以便需要认一些义子替他把持住幽州军中每一个关键的位置。义子虽不是亲子,但到底占着一个名头,对安禄山本人的忠诚程度比普通将领明显要高上不少。
正是凭借这一策略,安禄山成功的清洗控制了幽州军,也为他起兵造反营造了必要的先决条件。
但作为安禄山的一名义子,阿伦骖却过的并不如意。
究其原因,大体有二。
其一,凡事皆是物以稀为贵,义子多了其尊贵的身份便变了味儿。安大帅那么多义子,你说将领该认哪一个?
其二,安禄山生性多疑。纵然是义子,只要手中掌握着兵权,安禄山就不会全然放心。毕竟老爷子他就是造唐朝的反起了家,怎么能对手握兵权的诸义子完全放心?
有这两项因素放在那,阿伦骖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引起安禄山的怀疑。义子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愉快可言?
只是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为了活下去,他只能不断的逢场作戏。
奏报,奏报,这些时日来他听到最多的便是奏报!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中原唐人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动不动就有奏报呈来。想当初他和义父安禄山在范阳节度使府时,一年到头纸质的批文也没见过几叠,可这半月来,他受到的奏报却足足可以叠堆成一座小山!
这些事情冗杂垂余,真要处理起来你推给我,我推给你,没有几日根本停当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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