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鲜于瑜成不甘的在苏亚斯膝弯踹了一脚:“给我老实点!”
去了绳索束缚,苏亚斯拍了拍袍衫上的尘土,缓缓站直了身体。
“你一定很想问我究竟是谁。”
他顿了顿:“但这并不重要,我来是救你们的。”
“呸!”
濮大锤啐出一口浓痰道:“你这个小贱种会来救我们?你巴不得都尉大人早死呢吧?”
濮大锤嘴上可是毫不留情,一番污言秽语立时如豆子般倒了出来。
“你应该知道,前面的山口已经被堵死了。”
苏亚斯并不理会濮大锤的挑衅,兀自说着:“没错,派人刺杀你的是高秀延、堵住山口的也是他。哦,忘记告诉你了,伊索塔克也是他命令我杀的。”
李括心中一震,险些跌下马背。
“你叫我拿什么相信你?我倒更觉得你是吐蕃派出的细作,目的便是挑拨我陇右军内部的关系。”
少年苦苦一笑,对苏亚斯的话不置可否。
“随你怎么看,如果你想去试一试山道口万箭穿心的滋味,我也不拦着。”
苏亚斯耸了耸肩,眼神微敛。
“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括脑中乱作一团,完全理不清事情头绪。如果苏亚斯所言属实,他实完全可以利用此机会将自己坑杀在谷中,为何还要去救自己?
“这可说来话长,若是不像饿死在谷中就随我来,我们边走边说。”
苏亚斯依然那样不愠不火的吞吐着,不肯撂下一句准话。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前侧山峦背后的口子里就装着数十架车弩,你们的斥候不会没看到吧?”
鲜于瑜成咽了口吐沫,狠狠道:“这不关你的事!”
“我相信你!”
艾娜踱步而来,伸出了手。
苏亚斯借力而起,苦笑道:“塔格,看来我得向你道歉了,我骗了你那么久。”
艾娜扬了扬头:“从你刚进纳吉部营盘时,我就知道你不是党项人,谈不上欺骗。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能带我们走出山岭,之前的事便就此揭过。”(注1)
艾娜声音一沉,目光如苍鹰一般锐利。
注1:党项人:党项族是我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之一,属西羌族的一支,故有“党项族党项羌”的称谓。
第九十三章 人心(四)
天地不怀仁,乃以万物为刍狗;子不如佯诺,而反戈以诛袍泽。
天地不仁尚且可以忍受,而袍泽的这反戈一击,却实在伤透了铜武将士的心。
他们是流着一脉骨血的乡党啊,他们是怀着一样信仰的兄弟啊。
李括也知道,这些底层的士兵没有选择的权力和机会,一切的决定权都掌握在高秀延手中。普通的士卒多只能去执行和承受,但他们的漠然、顺其自然的态度依然让李括感到惴惴心痛。
高伯父曾对自己说过:身为军人,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袍泽的背叛。因为军旅生活蕴着太多的酸甜苦辣,每一日都包含了太多的故事,而这故事的分享者、参与者唯有袍泽耳。所以,每一场战斗,他都会身先士卒,给弟兄以为暖;所以,每一战,他都不会放弃一个袍泽,不会让他们心寒。
但是,这结果……
“王小春也是跟着你逃出去的?”
李括抬起头,苦笑一声。
如此看来,王小春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双龙谷只有这么一条通路,若是没有内应他如何能够逃脱?
苏亚斯点了点头,嘴角的肌肉扯微微一抽。
有时候生活便是一盘无法预料结局的棋局,我们只是一枚棋子,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去做什么。而朋友和敌人的界限亦是那么暧昧,灵魂游离在两者之间,时而升忝为天使,时而堕化为恶魔。
生活,就是在你近乎绝望时,伸出援手的引路人,而这条路终归还得由你自己走下去。
“你救我,就仅仅因为我也是唐人?”
“这点很重要吗?”
苏亚斯刻意避开了李括的眼神,淡淡道:“我承认有这方面的考虑,但也不尽然。”
“你背叛了高秀延,就不怕他惩罚你?”
“我和他终归是不同路的。”
苏亚斯扬了扬马鞭,闪出半个马身。
墨玉色的夜幕下,一轮冷寂的弯月将无限韶华洒满大地。
沿着一条条泥泞的小径攀行,联军士兵累的气喘吁吁,耗尽了仅存了体力。从日出到迟暮,他们一路上歇歇停停,磨了一整日终于从一个小山口绕出了双龙谷。
在与苏亚斯的交谈中,李括至少明白了三点。
首先,苏亚斯是高秀延精心培养的暗桩,潜伏于白狼族纳吉部。其次,他的确是在高秀延的指使下刺杀的自己和伊索塔克。再次,高秀延此番是打定了主意,定要借吐蕃人的弯刀将自己铲除。
也就是说,来到白狼族纳吉部休憩便是高秀延计划好的。从进入白狼族的营盘开始,事情就按照高秀延设定的方向发展。高秀延本想借苏亚斯之手将自己除掉,但无奈苏亚斯临时心软,给了自己逃脱的机会。高秀延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借刺杀伊索塔克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但人算不如天算,由于陈文静的介入,刺杀案引到了无辜的阿什尔塔克身上。
陈文静,陈文静,他究竟是谁,为何要将脏水泼向阿什尔塔克?
李括只觉一阵头痛,这之中的疑团太多,自己根本不可能全部理清头绪!
长叹一声,少年开始为接下来的事情谋划。
高秀延自然不会就此罢手,故而后来才有了命自己拦截九曲军的命令,才有了拒配一人双骑的诡异命令。
想不到自己一心报国,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他究竟怎么得罪了高秀延?难道就因为那夜与他的大吵,那厮就要置自己于死地?
还是因为自己表现的太过显眼,危及到了他的位置?
在他看来,这数千袍泽的生命就贱如蚍蜉,就该为他的愤怒陪葬?
李括心头如同被插入了一支匕首,狠狠的搅动,翻卷剜下一块血肉。
鲜血淋漓的背叛,鲜血淋漓的背叛!
这就是他一直敬慕信赖的主帅,这就是他一直托付生命的袍泽?
生活有时太过真实,真实的让人心神皆惧。
“啊--啊--”李括摇了摇头,放声呼啸。
“啊--啊--”一声声长啸回响在青山绿谷间,不住诘问着这世道,到底什么人才值得信赖?
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还有回到唐军中的可能?高秀延会不会和他撕破脸皮?回到唐军后该如何相处?
一连串的疑问压得少年喘不过气来,懊丧的挥了挥拳头。
“嘶溜溜!”
“嘶溜溜!”
清风突然扬起前蹄,悲声嘶鸣。
李括单手挽着缰绳险些跌了下来。待重新找回平衡,少年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身着一袭黑衣的俊秀少年手持镔铁弯刀,一人一骑横立在道口中,在他身后跟着近万铁甲骑兵,蜿蜿蜒蜒直延到了一里外。
他们皆是清一色的明光铠,清一色的黑头发黄皮肤。正是明光铠反射的寒光另胯下坐骑受惊,一阵悲鸣。(注1)他们是唐军,是他的袍泽!
呵,呵呵……
“持械!”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反而更为镇静。这件事情迟早要了解的,既然如此早来总比晚来好。
他要亲口问问高秀延,问问他为何置数千袍泽的生命于不顾,为何置河湟战役的大局于不顾!
他麾下统共只有四千不到的将士,而对面的士兵粗略一数也有近万,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基本没有什么胜算。
但他绝不会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凭什么他高秀延一句话就能让数万袍泽反戈?凭什么大唐陇右的军队转瞬间就变成了高秀延的私兵?难道就仅仅因为他有个做安西大都护的族叔?
“噌!”
“噌!”
“噌!”
一柄柄横刀抽了出来,铜武营的老兵紧紧围在李括身旁,怒视着对面的袍泽。
呸,他们根本配不上袍泽二字。
他们是一群行尸走肉,他们是一群被人支配思想的懦夫!
大唐的横刀是用来保卫家园的,不是用来捅自己兄弟心窝子的!
他们不懂,不懂……
山道上的气氛已经甚为紧张,很可能一支流矢就会引起双方的厮杀。
高秀延手下的唐军虽然占据了数量优势,却大多心虚愧疚,甚至不敢直视袍泽的眼睛。
苏亚斯冲李括挥了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单手挽着缰绳,走出了铜武唐军的队列,在两军前的洼地处停了下来。
“阿轩,你让开。”
一阵沉默后,苏亚斯叹了一声:“你……不要逼我。等他们走远,我就随你回去向主人请罪。”
“哈哈,我还道你是冤枉的,原来你真的背叛了主人。”
那阿轩呵斥一声道:“逆贼还不速速让开,真要逼我斩杀你于阵前吗?”
阿轩顿了顿道:“你难道忘记娘亲是怎么死的了吗?你难道忘了我们的仇人了吗?这仇,只有主人能报……”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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