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政治家,绝不会因为真金落在南宋手里就会动摇他的决心,这点李隽早有所料,要不然他就当不起雄材大略四字的赞誉。
“陛下不以亲情而危及国本,贫道佩服。”扬明道长对忽必烈的处置真的是很钦佩,话锋一转,道:“陛下就真的忘情,无情?”
忽必烈想了一下,道:“人非圣贤,孰能无情?朕非草木,岂能忘情?真金是朕的儿子,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这是一句充满情感的大实话。
“陛下现在可知失子之痛?”扬明道长不紧不慢地追问下去。
忽必烈眼里涌着泪水,道:“痛不可挡!剜肉刨心一般。”
“陛下既知失子之痛,痛不可挡,可曾为了中原百姓想过?他们有多少亲人朋友惨死在你们的铁蹄之下?他们的感受难道就比陛下差一分一毫?难道真金是人子,中原百姓的亲朋好友就不是人之子?”扬明道长义正词严地质问道:“难道中原百姓生来就是给你们的铁蹄践踏,给你们蹂躏的吗?”
蒙古人在中原干的坏事多不胜数,扬明道长深知中原百姓生活之艰难,越说越是激动,虎目中神光闪动,目光炯炯地看着忽必烈。
直视忽必烈是大罪,群臣群情激愤,无不是怒斥起来,道:“住口!”
群臣正在叫金殿武士把扬明道长拿下,忽必烈却挥手要他们不要再说,站起身向扬明道长深施一礼,道:“朕谢过道长金玉之言!道长说得对,中原百姓是人,他们应该象人一样地活着,过人该过的生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不论是汉人,还是蒙古人,都是我大元的臣民,都要一视同仁。”
面对群臣道:“传朕的旨意:凡有再敢无辜杀戮百姓者,轻者流放,重者杀无赦,抄家灭族!”这话说得和他平常下旨没什么两样,然而扬明道长听出了他话里的坚决之意:无可更改!
这道旨意一下,无异于剥夺了蒙古贵族的部分特权,他们不能再肆意妄为了,群臣中大多数是蒙古人,很是不情愿,但是忽必烈的决心已下,无法更改,只得领旨。那些终日给蒙古贵族瞧不起,甚至给欺着,给压着的汉人朝臣却是很高兴,他们受的气终于可以少许多了。
扬明道长才学非凡,他也没有想到忽必烈居然如此雷厉风行,马上就下旨去除这一暴政,转念一想,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
忽必烈接着道:“传朕旨意:兀哈烈的家人、族人,全部充军。家产一律抄没。”
兀哈烈是函谷关血案的元凶,他本人已经给柳河子活扒了人皮。哦,不对,人皮其实没有扒完就给愤怒的老百姓生吞活吃了。对于函谷关惨案,忽必烈不会不知道,如此处理,无异于是在向群臣示威,意思是告诉他们,要是胆敢不遵旨,兀哈烈就是你们的榜样。
忽必烈如此处置,其实是他的政治理想“以汉法治汉地”的延续,这事在他的推行下,蒙古人在对待中原百姓一事上有所收敛。因这一旨意而存活的老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少吃多少苦头。
这是无上功德的大好事!
对于这事,李隽是这样说的:“忽必烈这道旨意一下,无异于给中原老百姓一道护身符。虽然不能百分百有效,也许有效性连百分之三十都不到,毕意能够保全不少百姓,能够做到这点,我派扬明道长出使蒙古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北伐的首要任务并是部署大军北上,更不是筹谋如何才能打败蒙古人,而是保民。蒙古人特别善长破坏,要是他们战败之后不顾一切地危害百姓,烧杀抢掠,我们即使收复了中原,恐怕也是一片荒凉景象。这种代价太大,大到我们无法承受。”
最后,李隽以一句富有哲理的话作结:“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保民的事情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李隽说得没错,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寄托在忽必烈身上,绝对是件愚蠢的事情。因为,即使忽必烈无心伤害老百姓,难保他的臣子不会背着他去干些伤害百姓的事情?再说,一旦蒙古人在中原大战中战败了,他们的军纪就会涣散,军令不存,忽必烈的圣旨必然会给扔到九宵云外去。
在那种战败之时,不要说忽必烈的旨意没用,就是成吉思汗的命令也是无用。
事实也证明,忽必烈这道旨意在保全中原百姓方面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因而,李隽的说法是:“只是能够保全老百姓的事情,我们都应该去做,哪怕是一点点,也不能错过!”
忽必烈回头看着扬明道长,眼里露出询问之意,意思是说:“如此做,真金能够安全吗?”
扬明道长缓缓摇头,意思是说不够。
“开出你们的条件。”忽必烈坐了下来,警告扬明道长道:“胃口不要太大,要懂得适可而止。”语气非常不善。他的意思是说“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们不能漫天要价”。
扬明道长不动声色地道:“这是皇上给陛下的信,还请陛下过目。”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忽必烈。
第227章 临安新貌
“臣参见皇上。”脱木欢向忽必烈施礼,道:“皇上召臣来,不知有何要事?”
忽必烈虎目中闪烁着精光,沉声道:“你把这个看看,他们实在是太过份了。”把李隽写给他的信递给脱木欢。李隽写给他的与其说是书信,还不如说是一份清单更贴切,是要忽必烈拿出相当丰厚的财物给南宋,才能保障他儿子真金的安全。
李隽的胃口不小,居然要十万两黄金,五千匹良马,而且这些马匹还要全是母马,这些东西要忽必烈派人送到临安来,要是忽必烈不满足这个条件的话,李隽非常明白地告诉他,李隽会通告天下,会派出说客到处传唱,是忽必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儿子,蒙古人是如何丢人现脸的。
“皇上的意思是……”脱木欢迟疑着问忽必烈。真金值十万两黄金吗?那要看怎么说了,说值肯定值,说不值,就不值,研究值不值,那要看忽必烈怎么处置了,脱木欢也不敢肯定忽必烈会如何处理,才以这种口吻相询。
忽必烈并没有马上接口,而是想了一阵,叹道:“就满足他们的要求吧。他们要上等母马,朕猜想可能是因为他们想养马,母马不够,才出此策。这条就不能满足他们了,朕就反其道而行之,一匹母马也不给。”忽必烈是那种泰山来了也能挡住的人,要他叹气实大是太难了,如此叹息,实在是少有。
顿了顿,道:“他们这是要挟朕,朕最恨的就是给人要挟,这个赵祺,实在是够狠。朕要是不满足他的要求,给他到处一宣扬,朝廷真的是不好受。现在的流言蜚语已经很多了,朝廷再也不能承受这些无形无质的打击。”
现在的战略形势对南宋极其有利,不仅仅体现在军事战略上,也体现在民心上,沦陷区的百姓现在对南宋的信心大增,盼望南宋打回去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时间都迫切,就是比起靖康事变后也不遑多让。
如此之事自是对蒙古很是不利,要是李隽再派人再处一“广播”,蒙古人感到的压力会更加巨大。忽必烈这是花钱封李隽的嘴,他这是平生第一次受人要挟,实是无奈之极。而且,这种嘴能不能封得住,还很难说,可他又不能不做。
“皇上,那吕师夔怎么办?给不给?”脱木欢有些拿不定主意,问忽必烈。
忽必烈虎目中神光闪动,道:“吕师夔虽是投我大元,但其人无才无德无行,只不过一贪婪小人,留之无益于大局,去之也不足以害大局,就给他们吧。”把一个南宋降臣送给南宋,这在蒙古历史上还没有过,忽必烈这是开了蒙古的一代先河,在这场较量中,李隽完全占了上风,忽必烈完全处于被动。
很明显,李隽点名要吕师夔,摆明了是要把吕师夔正法,要是送回给南宋的话,对蒙古来说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还会影响到那些志向不坚的汉奸,他们是否会投降蒙古,那就要重新审视了。
忽必烈并非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但是李隽铁了心要吕师夔,不给也不行,要不然真金的安危倒还是小事,要是给李隽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一通折腾,天才知道会有什么更加严重的后果。
吕师夔是前文中给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气死的吕文德的儿子,也是给李隽气死的吕文焕的侄子。此人投降蒙古之心很诚,千里投奔,李隽决心趁此机会把他弄回来,一正国法,让那些想当汉奸人的好好想想。
这是个小人物,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这也是忽必烈决心牺牲他换得真金安全的想法。然而,事实证明,品师夔虽然没有什么价值,但在李隽的安排下,所起的作用非常巨大,这点很是出乎忽必烈的意外,等他明白过来后悔晚矣。
“皇上圣明。”脱木欢请命道:“皇上,臣愿去临安转达圣意。”
忽必烈点头道:“嗯,这事你去,朕就放心了。你要相机行事,尽可能争取好的条件。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忽必烈有点语焉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