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前了两步,双手握住了城楼的扶栏,瞬息之间,双眼便有些模糊了.
“云昭,你看!”城下,红娘子指着城楼,对云昭道:”那个是秦柔娘么?”
云昭霍然抬头,看着远处的城楼,那里,站着一个凤冠霞帔,衣饰华贵的女子,与他映象之中的秦柔娘相去甚远,他缓缓摧动马匹,向前驶去.
“王爷,不可!”一边的吴凡一惊,伸手去捞云昭战马的马缰,但霹雳甚有灵性,脑袋一昂一甩,已是避开了吴凡的手,带着云昭向前奔去.
红娘子也不言声,摧动马匹,紧紧地跟了上去,吴凡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身后的亲卫营缓缓压上,与三人之间保持着数十步的距离.
地上沟渠纵横,只余下两三匹马并肩通过,云昭没有勒住马缰,霹雳便仍然缓缓向前.红娘子纵马赶了上去,马鞭横过来,拦住了云昭,”不能再向前了,再往前就进入床弩的射击范围了.”她低声道.
云昭点点头,抬眼看上去,这个距离之上,他已是看得很清楚了,那女子的确便是秦柔娘,只是当年的清纯女子已不再,雍容华贵,凤目含煞,看着云昭的那一双眼睛之中,情感无比复杂,有怜,有爱,有恨,有怨.
两人四目对视,城上城下,数万人鸦雀无声.
秦升悄悄地后退了两步,又两步,然后蹲在了一架床弩跟前,床弩早已绞好了弦,粗如儿臂的弩箭闪着乌黑的光,慢慢地调整着角度,秦升在心里不停地念叼着,”阿弥托佛,上天保佑,保佑我一弩中的.”
三人稍稍远了一些,刚好在床弩的射程边缘,这个距离,想要射中,还真要一点运气.
瞄准了么?应当瞄准了!秦升闭上了眼睛,猛力扣动了机括,床弩发出一声尖啸,弩箭自城墙之上脱弦而出,在空中带出一道乌黑的残光,飞向城下三人所在的方位.
吴凡心里的弦一直紧绷着,这个距离,实在是危险了一些,手按在刀柄之上,始终紧紧地盯着城墙之上,云昭与红娘子在看秦柔娘,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城墙墙垛里那些闪着寒光的弩箭,虽然距离刚好在床弩的边缘,但并不排除对方可以伤害王爷的可能.
几乎在床弩的尖啸之声响起的同时,吴凡已是大叫一声,”小心!”纵马向前,整个战马打横,将自己拦在了云昭与红娘子的身前,钢刀出鞘,死死地盯着那道残影.
床弩声响的同时,云昭叹了一口气,红娘子长长的马鞭也已经挚在手中.
云昭是箭术大家,这支床弩一射出来,只是瞄了一眼,他便知道距离自己三人尚有数米的距离,根本不可能杀伤自己.但这一箭,却是断了所有的恩怨.
夺的一声,床弩插在离三人约丈许远的地方,尾部嗡嗡的响着,不停地抖动,宛如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城上城下,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城上是叹息的声音,城下却是惊怒的声音,秦柔娘霍地回头,怒视秦升,秦升却是坦然地看着秦柔娘,”可惜了,要是能一弩中的,上京之围自解,大越之难自解.”
秦柔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转头来,却看见云昭三人已经打马往回走了,早已远离了床弩的射程范围.
“王爷,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能再做了!”吴凡仍是惊魂未定,所幸对方没有伏魔弩,要是十几支床弩集中攒射,就算在射程的边缘,后果也是不可预料的.此时的他仍是脸色发白,不住地抱怨着.
云昭猛地圈转马头,看着城墙上方,吴凡心中一惊,不知道王爷又想干什么.却见云昭从马鞍之旁取下破军,右手一捻,已是提出一支箭来,扣箭,拉弦,弓如满月,羽箭嗖的一声,脱弦而出,不等吴凡反应过来,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羽箭已是连绵不绝地飞了出去.
第二箭赶上了第一支,恰恰射中了它的尾部,将这支箭打得横了过来,紧跟着的第三支箭却是射在第二支中段靠后的位置,两支箭吃这力道一击,顿时都改换了方位,一只斜斜向左,一支垂直向下,第四箭追了上去,刚刚射中第三支箭的尾部,叮的一声,也在空中变成了垂直之态,这一瞬间,这四支箭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大字.
“了!”
恩怨了,情意了,思念了,过往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时刻了了.剩下的,那就是刀兵相见了.
了字在空中持续的时间极短,只能让众人刚好看清楚这是一个了字,便掉头向下,扎进了城下的护城河中,哧哧数声没入水中,再也汪见了踪影.
城上,所有士兵,所有大臣都是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还能用箭在空中射出一个字来,秦柔娘心中却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云昭一定以为这一箭是自己让人放的,算了,这与自己下令放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了!
一切的一切,便了了吧!
城下上万骑兵在震惊之余,却是不约而同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王爷神技!”城下上万骑兵,无一不是精擅骑射之辈,但像云昭如此这般在空中用羽箭勾出一个字来,这速度,力道上的把握和计算,当真犹如神人一般.
札木合欢呼之余,不由也是黯然神伤,手里的星眸几乎要握出汗来,一直以为现在云昭疏于阵仗,箭术必然已经退化,自己与他的距离必然已是拉近了,今日一看,却是大谬,现在的自己,反而被愈拉愈远了.
这几箭,自己是万万射不出来的.
云昭策马回奔,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径直回到了骑兵军阵,穿过亲卫营的骑兵阵列,向着远处奔去,亲卫营一队接着一队的策马跟上,瞬间便退向远方,随着云昭的离去,蒙骑又开始活跃起来,绕着上京城一队一队的疾驰而走,渐渐的一队接着一阵,追随着云昭向着远方奔去,慢慢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征北军骑兵来得快,退得也快,瞬息之间,便如同退潮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只余下了三面大旗,在上京城下,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走吧!”秦柔娘袍袖一拂,转身走下了城墙,曹仪,王景略,秦升等人赶紧跟了上去.
大人物们瞬息之间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了那些守城的士兵们目视着城下远方,看着那三面大旗,这才相信刚刚的一幕不是梦幻,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朱诸紧紧地握着他的枪杆,退到了城楼的墙壁前,靠着墙壁缓缓地坐了下来,天啊,这世家,还真有这样的人!这仗还有得打吗?自己真能在打起来之后跑脱么?那些骑兵都背着弓,他们比这个征北王如何?就算只有这云昭的一成功夫,只怕也是指哪射哪吧!
朱诸的心中充满了绝望,身周的士兵,看起来与他也差不多,一个个脸色发白,有的甚至两腿都筛起糠来了.
秦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出言喝斥,他知道,这没用.其实与这些士兵一样,他心中何尝不是充满了绝望呢,只是他将其深深地掩藏在心中罢了.
骑兵既去,步兵自然就不远了.傍晚时分,秦敢终于看到一面旗帜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稍顷走得近了一些,能看出那是磐石营的营旗,在离城数里的地方,他们大模大样地开始扎下营盘,巡视的哨骑一直奔行到了上京城下,显然,他们根本就没有将上京城的士兵放在眼中.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零四二章:脑后长有反骨的家伙
一个了字,没有人能比秦柔娘更了解这其中的意思,从城楼之上回来,她单独招见了老将秦升.
“秦老将军,你到底有几成把握守住上京城”秦柔娘单刀直入地问道.
秦升摇着满头白发,”请太后恕罪,老头子只能鞠躬尽瘁,不敢向太后保证什么,以前我就对太后说过,如果能守住一月,我便能守住一年,如果能守住一年,我们就能守到粮尽援绝的那一天.”
秦柔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有什么办法挽回危局”
“除非能让苏灿的虎卫入京.”秦升道:”如果苏灿虎卫入京,我们不但能守城,还能伺机反击,以虎卫的战斗力,与征北军对战,利用上京城来不断消耗对手的有生力量,或许还有转机.”
“可是苏灿被堵在了临丰.恐怕很难突破征北军的重重围困,抵近上京城.”秦柔娘叹息道.
“如果有一支部队能够接去接应,或许能助苏灿突破重阻也说不定.”秦升道.
“那里有这样一支部队”秦柔娘苦笑,”老将军不是也说,城内军队如果出城,根本不堪一战吗”
“娘娘怎么忘了,在上京以西的宁乡,还驻扎着一支部队!”秦升提示道.
“娄湘”
“不错,就是娄湘,他手下还有两万潞州镇军呢!”
“怎么可能指望他”秦柔娘摇摇头,”当初他从安陆一路退来,想进上京城,被我们拒绝,只允许他去宁乡驻扎,要不是担心他也叛逆,便连粮草器械本宫也不会提供,现在上京城眼看就在被围了,这样一个朝秦暮楚,脑后长有反骨的人岂能寄以大任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此人根本不能指望.”
“太后,的确是不能指望,但是这总是一线希望不是我们也不费什么眼下敌人还只来了一个步兵营,太后从西城再给他们运一批粮草军械过去,再给这个娄湘提上几级,大大地封上一个官儿,也许他良心发现,能为大越尽一份力呢”
“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吗”
“或许这匹死马炸尸也说不定啊!”秦升微笑道.
秦柔娘星眸半闭,半晌终于睁开,望着秦升道:”既如此,倒也不妨大方一点,便封他为辅国大将军,秦老将军,这事你来主持,告诉他,只要迎得苏灿入城,保得上京平安,便是封王本宫也是不吝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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