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上山打老虎额)
- 类型:历史军事
-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 入库:04.13
可是他意气风发到了一半,看到前头人群虽多,却都是远远躲着,又听到那阵阵的哀乐,顿时愕然了。
这是什么情况?
邓健突然意识到,这个场子不太好赶了。
不过现在受人所托,他只能硬着头皮勒马上前,再看这场面,顿时坐实了自己的猜测,他愁眉苦脸,心里忍不住骂:“若不是为了十两银子的债,邓大爷打死也不沾这晦气,罢罢罢,今日索性丢了节操,硬着头皮上了。”
他背着包袱上前,随即道:“恭喜,恭喜,惊闻徐班头和徐小官人积德行善,小人受人所托,前来送上贺礼。”
说罢,邓健将包袱解下,却是露出一块牌匾,牌匾并不大,远远围观的人看不清上头写着什么字,不过徐谦却是很郑重地朝邓健鞠躬作揖,正色道:“这等重礼,小人岂敢承受?还请邓兄回去转告贵人,就说承蒙青睐,小人愧不敢当。”
徐谦接过了牌匾,连忙叫人挂上,这牌匾悬挂的高度竟还在那黄师爷所书的积善人家之上,格外醒悟,众人定睛去看,牌匾上写着:“德善济世”四字。
好事者们又不禁议论纷纷起来。
“那个送礼之人,瞧他的服色,像是王公公的护卫。”
“不错,我认得他,此人姓邓名健,确实是在王公公府上公干的。”
“姓邓的自称是受贵人所托前来送礼,莫非这送礼之人乃是王公公?这姓徐的到底走了什么时运,竟是连王公公也给他们捧场。”
“方才那徐小官人称这送礼之人是贵人,想必就是王公公无疑了。”
“废话,若不是王公公,为何要将这牌匾悬挂在黄师爷行书的上头?此人若不是身份高贵,又怎么可能压黄师爷一头,不用猜,定是王公公了。”
一个善事,居然把钱塘县地皮上的几尊大佛都勾了出来,更加扑簌迷离。
徐谦则是叉手看着门脸上的牌匾,心里窃喜,这哪里是王公公送来的?根本就是他玩了一手空手套白狼,匾额是他自己定制的,他也没有说这是王公公相赠,口里只说是贵人,又只是让邓健前来送礼,到时王公公问起来,他抵死不承认就可,就说是邓健家里某个长辈赠来,和王公公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坊间的流言,自然是不足为信。
不过徐谦和邓健方才的一举一动却是让大家对王公公赠牌匾的事深信不疑,于是许多人心里认定,这里头定然还有更多的八卦等待挖掘,一个个兴致更浓。
几个张家的门子已经忍耐不住了,飞快地回了张府前去报信。
街上的喧闹和哀乐声,纵是张家是高墙大院,也早已听得一清二楚,张太公很是烦躁,一开始只以为是谁家家里死了人,送葬的队伍往这边走了一遭,谁知道这哀乐根本就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来越起劲,碰到这种事,张太公更是烦闷,连忙唤了管事张进来交代,刚要问明原委,便听到门子飞快来了。
“老爷,大事不妙了!”
“混账!”张太公勃然大怒。
越是像他这种人家,忌讳就越多,方才听到哀乐,现在又有人说什么大事不妙,张太公已是老脸拉下来,举着拐杖便要打。
门子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道:“咱们张家对门有人开了义庄,还说是做善事,行善积德,以后要收容那些遗弃荒野的……的……”
后头的话,门子已经不敢说了。
张太公先是愕然,随即勃然大怒,他现在才明白,这哀乐是怎么回事了,敢情人家不是路过,而是打算在自家的门前扎根,三天两头玩这个?
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张太公顿时觉得两眼有些模糊,头晕脑胀,胸口闷得吐不出气来,于是连忙捂住胸口,伸出手来艰难地道:“香……香……”
第二十章:击鼓鸣冤
张家的管事张进吓了一跳,连忙去寻了熏香来,放在张太公的鼻尖下,张太公狠狠吸了一口,香气袭脑才恢复了神智。不过取而代之的是震怒,张太公狠狠用拐杖敲着地面,恶狠狠的道:“谁,是谁这样大胆,竟敢骑在我张家头上?”
门子吓得大气不敢出,管事张进在旁安抚他,道:“不要害怕,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门子才道:“是县里的班头徐昌和他儿子。”
“又是他们!”张太公彻底暴怒了,以往只有张家欺人,还从未有过在这钱塘的地界上有人欺到他们头上的。这姓徐的父子张家本来就要收拾,谁知他们居然找上门来。
“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召集人手,立即把他们那什么义庄砸了,至于那姓徐的父子二人,给老夫狠狠的打,打死!不过是两个贱役,真要吃了官司,老夫自然有办法周旋。”
说出这句话,张太公也是有底气的,张家家底深厚又是豪绅之首,代表的是整个钱塘士绅的利益,现在有人欺到头上,若是不给予严厉还击,这脸面往哪里搁?
门子还是动都不动,管事张进觉得事情有些过份了,只是太公暴怒之下,却是不敢发言。
“怎么?你们难道要反了天?快去。”
门子道:“只怕府里的人手不够,除非请各处庄子的佃户一道动手,那义庄外头围了许多人都给那徐家父子叫好,而且……而且连王公公都叫人送了匾额去,说那徐家父子是‘德善济世’。”
听到这里,张太公倒吸了口冷气。
若是这么看,王公公和那徐家父子的关系还真是匪浅了。
只是方才已经放了话,现在想要收回面子上过不去,张太公只是冷哼连连。
张进趁机道:“老爷,其实要收拾这父子二人,不需要这么麻烦。前些时日,县令一直想让士绅们捐纳银钱重修县学,老爷一直没有答应,而县里的士绅都在看着老爷。眼下是县令有求于老爷,老爷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动身去县衙一趟,请县里的父母青天秉公做主?”
张太公有了台阶下也是深以为然,他是本地豪绅,县衙那边肯定会偏袒自己这边,况且这徐家父子把义庄开到自家门口,道理也在张家这边。
心中想定,张太公沉声道:“备轿。”
一顶轿子自张家很是低调的出来,坐在轿子里的张太公看到门前那里三层外三层围看的人群,清晰的听到哀乐,说不出的烦闷,他撤下了轿帘子,背靠在后头的软垫上,定了定神,心里冷笑:“且要看看这些跳梁小丑能嚣张到几时?”随即便阖起目来,做出打盹之状,只是他的心里,却是久久不能平复。
一个贱役,居然也想踩到张家头上,现在就算张家能把他们拍死,只怕这面上也不太好看了。他心里甚至有些懊恼,早知如此就该及早处置了这父子二人,说来说去,还是自己过于谨慎了。
轿子在一炷香之后随即便落在了县衙。
今日并不是陈状纸的日子,想要告状,自然也不是你想递上来就递上来的。衙门都有规矩,什么时间可以来,什么时间不可以来。
显然,今日张太公并不太巧,不过张家告状,自然也不必拘泥于礼节,张太公从轿中下来,扫视这八字开的县衙一眼,只是冷冷的对随人努努嘴,慢吞吞的道:“擂鼓。”
擂鼓陈冤,却也非同小可,明律早有规定,若非遇到了惊天冤案,又或者是人命官司,闲杂人等不得擂鼓鸣冤,否则少不得要打一顿板子。
可是张太公既然发了话,随人自然也不客气,毫不犹豫走到衙门前的鸣冤鼓前,咚咚的敲打起来。
县衙震动。
钱塘县县令姓苏单名一个墨字,苏县令上任的时间不长,今日并不是断案的日子,所以正在后衙的花厅里吃茶养性,他骤然听到这鼓声,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须知但凡有人击鼓,这就说明有了天大的冤情,做官的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治下有什么惊天冤案,否则岂不是恰好证明了自己平时教化出了疏漏?所以无论案子破不破,都算是一个污点,大明律对击鼓鸣冤很是苛刻,一般的人也不敢造次,苏县令上任五个月有余,也不曾出现擂鼓鸣冤之事,想不到今日竟是撞见了。
他脸色虽然不好看,可毕竟不能怠慢,连忙整了衣冠,吩咐人升堂。
一阵阵威武声传出,两列差役手持水火棍,先是给人一个下马威,而高踞明镜高悬匾下的苏县令亦是不动声色,惊堂木一拍:“带人上来回话。”
原以为这鸣冤的对象会是个乡民愚妇,谁知大剌剌进来的,却是一身圆领丝绸缎衣的张太公,张太公驻杖进来,微颤颤的给苏县令行礼,口里道:“治下之民张政,见过父母大人。”
苏县令定睛一看,却并不认得张太公,倒是站在一边的黄师爷却是认出了人,连忙轻声提醒,苏县令顿时醒悟,勉强露出笑,对张太公温和的道:“原来是张翁,本县久闻张翁大名,来,给张翁赐坐。”
这便是百姓和士绅的区别,虽然都是治下之民,可是士绅却有坐下说话的权利,更不必说张家家大业大,在钱塘县举足轻重,县令想要施政,想要在自己治下不闹出什么幺蛾子,对这种人必须格外仰仗。
便是天子,也是对外宣称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个士大夫未必单指官员,还有像张太公这样的豪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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