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第十天,也是寨中兄弟第三次去弄粮食。从昨夜出发,一直到翌rì清晨,值守的兄弟已换过三批,却还没有等到消息。
许青自断臂身残之后,体力大不如前,却不想让寨中兄弟认为自己什么事都干不了,所以坚持要由自己值守一班。许青现在值守的位置,距离山洞五十多步,是一处内凹的岩壁。头顶有突出的岩石挡住雨雪,两侧有石块遮住山风,前方视野开阔,算得上是一处相当不错的监控点。
天空yīn霾,云层低厚,看样子,这雪只会越下越大,记得去年还没那么大的雪……
许青刚刚发出半声感概,倏地竖耳倾听,随即捡起身边早准备好的一块石子,向后一扔,准确地击中十多步外的一方大石。清脆地响声立即惊动了山洞里的兄弟,顿时人人cāo起兵刃。冲出洞来。
“是俺,别动手。”一个浑身裹着厚厚麻布,蒙着头脸的人,背负着一袋重物,弯腰吃力地爬上山来。
“钱老八,是你么?”许青抓刀的手缓了一缓。虽然来人为挡风雪而遮住头脸,但从那熟悉的口音。却不难分辨是外出弄粮的三名兄弟之一的钱老八。
“可不是……唉,这鬼天气……压死俺了……”钱老八手足并用,艰难地爬上来。
许青回头做了个解除jǐng戒的手势。回头皱眉道:“怎的只得你一人回来,孙狗儿与王大飞呢?”
“咱们这一次弄粮,惊动了金狗。他俩在后面将金狗的追兵引开。掩护俺先走……”
许青失惊道:“金兵会不会寻迹找到这里来?”
“应该不会,不是俺吹,在黑崖山这块地头,只有俺钱老八追踪别人,别人休想追踪俺……”钱老八这话倒也不算自夸,这人本是山中猎户,在寻踪查迹方面很有一套,自然也很懂得消除痕迹。
许青点点头,但还是隐隐有些不放心,一把抄起朴刀:“俺到前面去看看。你先回去……”
钱老八连声应是。在两人交错而过的一瞬,钱老八脚下打滑,身体一歪——许青一手持刀,另一只手……呃,没有了。仓促之下。扔下手中刀,用力抓牢钱老八背上的米粮,替他稳住身形。
但就在这一瞬,许青无意间瞥见钱老八面巾掀开一角,其上有鲜红的鞭痕……
许青怔忡了一下,脱口道:“钱老八。你脸上是怎么回事?难道与金狗交手了?”
许青话没说完,突然大叫一声,捂住肚子,蹬蹬后退,在他的小腹之上,插着一把颤巍巍的手叉子……
“钱老八,你……”许青脸sè其白如纸,嘴角慢慢溢出鲜血。
钱老八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浑身抖个不停,突然卟通跪下,一个劲叩头:“对不住哇!三头领,俺也是被逼无奈啊……”
许青吃力倚在岩石上,喘息道:“你被俘了,招供了,投敌了……”
钱老八羞愧地低下头:“俺也不想,可那些金……金人打得太狠了,还要阉了俺……俺还没娶媳妇哩,可不敢让老钱家断后啊!”
“孙狗儿与……王大飞,是不是都……”
钱老八终于掉下泪来:“俺看到了他俩的脑袋,血糊糊的……”猛然抬头,急切道:“三头领,俺不想伤你的。那些金人……其实跟咱们一样是汉人。他们保证说,只要大当家出来投降,决不伤分毫。俺是见被三头领识破,一时惊吓迷糊,这才错手……三头领,只要赶紧救治,不会有事的……”
许青吃力摇头,目光投注在钱老八身后,冷冷道:“你错了,俺们都会有事……”
灰蒙蒙的雪地上,出现了点点黑影,手上寒光闪动,向山上逼近。
山洞那边也发觉情况不妙,两名寨众跑出来,想帮许青一把。
许青拚命挥手让他们回去,但二人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一把架住许青,往回狂奔……就在这时,一阵绷绷绷地弓弦声急劲响起。
噗噗噗噗!满天乱箭之下,许青三人,再加上钱老八,无一例外,后背插满了箭矢,尽成血人。
钱老八眼睛鼓得像死鱼,血水不断从抽搐的嘴角流出:“该死的金狗子……骗俺……俺、俺还没……娶媳妇……”
四具尸体全部面朝下倒在雪地上。
很快地,山洞前围上了黑压压的军队,领头的,竟是签军主将王伯龙。
王伯龙脸上还缠着带血印的白布,只露出一双yīn沉沉的眼及口鼻。围剿几十个匪寇,本无须他这位万人大军的主将亲自出马。但自从被孟德刺伤,白马山寨扑空,这黑崖山寨又潜逃,基本上没有顺心的时候。更倒霉的是,一不留神,竟被老天爷封锁在这乱山深处,动弹不得……难得找到点乐子,大冷天的,活动活动身子骨也不错。
在王伯龙想来,上百名jīng兵,将不足二十个匪寇堵在一个并无其他出口的山洞里,这种瓮中捉鳖的大好局面,本可手到擒来,但情况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由于洞口较小,一次只得并行二人。结果王伯龙连续派出四批人,手持刀牌次进,结果不到一刻钟,倒下八个。王伯龙惊怒之下,改变战术,排出一个六人阵形:前面两人持刀牌,中间两人执长枪,后面两人持弩弓。
这一次情况要好得多,洞中惨叫不断,六人阵急冲而入。但不等王伯龙下令后续跟进,六名士卒进得快,退得也快,一个个浑身是血被叉了出来。并且匪寇还得到了两副弩弓,虽然箭矢不多,但十几支利矢封锁窄小的洞口,还是够令签军喝一壶的。
王伯龙大怒,接连使用了各种手段:乱箭攒shè、烟熏火烤、敢死强攻……始终都奈何不得。
不得已之下,王伯龙以少有的诚意,放下架子招降。说实话,他对这位焦大寨主的顽强jīng神,也甚为感佩,倒真有心招至麾下。
但是,洞中沉默良久,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爷爷便是黑崖山寨之主,焦文通。洒家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打家劫舍、坑蒙拐骗、欺凌弱小,强取豪夺,啥恶事都干过……尔等若是大宋的官兵,咱降也就降了。但是金人的狗腿子……洒家若降了,今后还有脸在这太行山混吗?俺们是强盗没错,却也不想被太行的老少爷们戳脊梁骨……”
“再给尔等一个时辰考虑,天黑之前……”
“无须多言,有种就来!洒家已砍了三个金狗,够本了,最好再添点利息……”
王伯龙冷冷盯住那宛若怪兽的血盆大口一般、吞噬了不少手下士兵的黑洞,削薄的嘴唇蹦出两个比冰碴还寒冷的字眼:“封洞!”
建炎元年十一月十五,那一年最寒冷的一天。留守黑崖山寨、连寨主焦文通在内的近二十名寨众,除八人被杀,余下十多人,尽数被活活封死在无名山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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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礼花计划
当右路军王伯龙的汉签军万人队,向车辕岭寨发动强攻时,中路军主将撒离喝与副将设也马的两万骑步大军,也已进驻井陉关。**
十月二十八,黄昏。寒风呼啸,暮sè残照,残破的井陉关,仿佛在冷sè调的薄暮中瑟瑟发抖。
自从靖康元年九月,宗望大军攻破井陉之后,这座太行险关,便rì复一rì,颓败下去。经年累月,风雨侵蚀,再无修葺。以至于狄烈虽然改造了苇泽关,却对这太行门户井陉关,始终未有重建计划。
金军中路军两万人马,其中有骑兵五千,步卒一万,兵甲齐整,这些都是能战的正兵。另有辅兵及役夫五千,骡马万匹粮草辎重千石,攻城器具若干。如此庞大的千军万马,一家伙涌进残败不堪的井陉关,若非关内军舍民房众多,纵使再破败也算是个遮风避寒之外,只怕会有大半金兵要风餐宿露一整夜了。
傍晚时分,乱哄哄的井陉关总算稍稍安静下来,士卒们按照各自官长的命令,或者喂骡马、或者松鞍带钉马掌、或者打磨兵刃。更多的,则是三五成群,朝指定分配的房屋走去。
井陉关内的屋舍虽多,保存完好的却少,而这些保存尚好的房舍,又多是因为有百姓居住,细心修葺所至——当然,这个时候,原先居住的百姓早已得到天诛军的通知,全跑光了。
好的住处。当然首先是金军将官入住,然后是各级大小头目,再到女真正兵、仆从军正兵、军马粮秣、新附军、最后才是签军辅兵、役夫与挽马骡子之类的军中底层——没错!金军之中,签军辅兵的地位绝对比不上军马。一匹健壮的军马可卖得十数贯,一个小兵的命能值多少?百钱还是千钱?怕是有价无市。
关城南侧,有一片绵延甚广,保存完好的宅子,这是井陉关的城守府。一般百姓是不敢入住的。因此虽然看上去有些破旧,但住人却完全没问题。
按常理,城守府当然是军队主将入住。如果是宋军将官的话,必定如此,但金军将领却略有不同。
在金国的首都上京会宁府,至今还有一种奇特的现象:许多金国上层贵族,在会宁最繁华地段、赏赐给他们的府邸建宅之处。扎下一个个帐蓬,一如在安出虎水沿岸的草原一般。立帐而居。始终未建府邸。
在一个国家首都最繁华地段,扎帐蓬居住,这种令人大跌眼镜的行径,对女真这个建国不过十余年,还保留着浓厚的游牧习xìng的民族来说,却属正常,见怪不怪。在这一点上。与后世那位卡扎菲在白宫草坪扎帐蓬的理由,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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