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县士兵的队伍顿时更加地混乱了,许多士卒中箭倒下,他们有的被射中胸腹,有的被射中手臂或大腿,也有的被一箭封喉。其余的士卒开始四散跑开,只有少数的士卒聚在一起,用手中的圆盾护住身体,并试图反击。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箭雨轮番落下。密林中,董袭面色凝重,不停地下达着放箭的命令,一轮又一轮的弓箭攻击给歙县军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董袭的耳畔始终回响着高顺的叮嘱:“与敌作战,能用弓箭攻击就用弓箭攻击,尽量多地杀伤敌人,方能尽量多地保存己军的力量。百战老兵方是我军最宝贵的财富,而不是那些武器。”
因此,董袭毫不吝惜弓箭的损耗,以大量杀伤敌军,击溃敌军,打击他们的士气。
歙县军队中的士卒本是郡国兵,平日里也就是守守城池而已,从未真刀真枪地打过仗,在董袭所部的几轮弓箭攻击下,早已经溃不成军、四散奔逃了。
随着一阵密集的鼓声响起,董袭将掌中的大刀向上高高举起,随即向前一引,埋伏在密林之中的战士们放下了弓弩,拿起刀枪,大声喊杀着冲到了山谷之中。
歙县士卒们见到这些“山贼”们个个势若猛虎、生龙活虎、杀气腾腾,腿肚子都发软了,除了偶尔有些士卒在负隅顽抗外,其余的都跪在地上,举械投降。
半个时辰之后,战事结束,董袭所部大获全胜,以伤亡数十人的代价全歼歙县兵马,其中俘虏就有八百余名,歙县县令王鸿和县尉等人俱被生擒。
收到泾县的求援急报时,黟县县令方克并没有像歙县县令王鸿一样立即派出本部人马出援泾县。
与王鸿和泾县县令刘波的私密关系不同,方克与王鸿只是泛泛之交,本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自然也不会亲近到哪里去。
“君子之交淡如水”,方克从未把刘波放在眼里,刘波也从未认同方克是个君子,认为他只是个凭借着家族有财有势,朝中又有人当官为他撑腰的纨绔子弟而已。
在方克看来,一方面实在不愿意去救援泾县,泾县被打下来了,正好可以看个笑话。另一方面,黟县的守军也仅有千余人,且都是缺乏装备和训练的郡国兵,面对精锐的庐江军队,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更加谈不上拼死作战了。如果分兵,既要救援泾县,又要守卫黟县,那就更加不堪一击了。
因此,方克没有急着派出援兵,尽管泾县的求援快报一次比一次急,一次比一次间隔短。
直到丹阳太守吴景的命令传下来,严令泾县周边的县城派出援军,方克也必须得派出黟县的士兵。方克无奈,只得令县尉率领五百士卒前去增援泾县。
临行前,方克反复叮嘱黟县县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定要注意本部人马的安全,力争完整地带回来。至于泾县的支援作战,也就充充门面吧。
黟县县尉倒也听话,还未抵达泾县城下时,便远远地看到庐江军队那浩大的气势,便不肯往前行军了,在离县城十里的地方扎下营寨,派出斥候日夜观察庐江军队的行动,一旦有出兵攻打己军的迹象,便立即拔营而走。
黟县的援军刚刚赶到,便得知歙县的援兵撤军了,黟县县尉大惊,他并不知道歙县被攻陷的消息,还以为是他们见势不妙先行开溜了,便也动了撤退的心思。可是自己的军队才刚刚赶到,就立刻撤退,面子上也太过不去了,黟县县尉决定还是待上两天再说,两天以后,不管情形如何,先撤退回去。毕竟来援救过泾县,虽说无甚效果,那也是实力太弱的缘故,对太守大人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可是高顺并没有给黟县县尉这样的机会,就在他们刚刚扎下营寨的当晚,高顺率领一千陷阵营的精锐实施了突袭。黟县的军队虽然有所防备,但是他们的人数太少,又缺乏训练,被陷阵营的战士们一冲即散,黟县县尉见势不妙,仓惶中孤身一人逃回了黟县,他的部众不是被杀,就是跪地投降,只有少数的士卒趁乱逃到了旷野之中。
第二日,艳阳高照,泾县县令刘波被他的部下们领上了城楼,看到了两三百名士卒,打着黟县的旗帜,列队于城墙之下。刘波心里很是奇怪,便问泾县县尉李日道:“李大人,这黟县的军队是什么意思啊?他们是不是想要进城来啊。”
李日忙摇头道:“大人,非也非也。他们昨夜被敌军突袭,营寨已经被攻破了,这是投降敌军的士卒。敌军这么做,是在威胁我们,向我们示威啊。”
刘波的脸色顿时就黯淡了下去,一日一夜之间,歙县的援军撤走,黟县的援军被歼灭,其余的援军则是连个影子也没有见到,没有援军,这个城池还怎么能守得下去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攻略丹阳(五)
泾县城下。
那些黟县的士卒彷佛是在展览一般,让城楼上的刘波等人以及城墙上的泾县守军看了个够。随后,一名弓箭手自背后取出长弓,又从箭壶里取出一支长箭,张弓、搭箭、瞄准,右手一松,就听一声哨响,一支响箭径直射到了城楼的木柱之上。
“大人,弓箭上面有封信。”县尉李日疾步走到木柱旁,将绑在响箭上的一份信札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递给了刘波。
刘波展开信札一看,数行苍劲有力的大字跃然纸上:“汉庐江太守周瑜致泾县县令刘波大人,今天下崩乱,朝纲失常,前丹阳太守吴景不遵诏令,独霸一方,祸乱江南,为正朝纲,瑜谨为诏令丹阳太守周尚大人复位。今大兵压境,取泾县在股掌之间耳,望大人以百姓苍生为重,早归正统,则泾县百姓幸矣,亦是苍生之福也。”
刘波看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信札拢入袖中,一言不发,缓步走下了城楼。
此刻,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凭借城墙,死守到底,可是仅仅是手下的这点人马,外无援兵,又能收得到几时?城破之日,恐是满城百姓遭殃之时,自己的身家性命估计也难保。最关键的是,自己为什么要拼死守城?自己到底要忠于谁?朝廷委任的丹阳太守是周尚,人家周瑜可是打着正朝纲的名义来的。自己已在道义上先输了一分。
另一条路是开城投降,可是,一仗未打便举城而降,传出去自己的颜面何在,读书人总还是要有些骨气的。
刘波举棋不定,心里犹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他信步走到县衙门口,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正蹒跚走过。初春季节了,她还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皮袄,上面污秽不堪,想来那老妇也没有精力去管顾这些了,此刻她的眼神里只有一股饥饿之火,她一手拄着个歪歪扭扭的木棍,一手端着个豁了个大口的粗陶碗,竟然直直地向着刘波走了过来,口中喃喃自语道:“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刘波身旁的亲兵把眉毛一竖,粗声喝道:“哪里来的泼妇,竟敢挡了我家大人的道,去去去!闪开!”
那名亲兵伸出大手在那老妇身上用力一推,顿时把老妇推得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在地上,那老妇竟不以为意,想是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类似事情,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愤恨和难受,有的只是一眼的空洞,满脸的漠然。
“行行好……赏口饭吃吧……”老妇缓缓地转身离去,刘波看着她那蹒跚的背影孤独地离去,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自己也是贫寒人家的出身,母亲含辛茹苦把自己兄妹几人抚养成人,自己自小便刻苦学习,因为出身问题却报国无门,幸亏得到了邻村张大户的赏识,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还出钱帮他运作,几经波折,方谋到了这个县令的官职。
刘波自己当了官,母亲却仍在乡下过着清寒的生活,且体弱多病,刘波屡次去请她入城居住,都被母亲以习惯了乡下生活而婉拒,想来她是怕拖累自己啊。
“为百姓计,为苍生计……”刘波突然想到了周瑜所投来的信札,是啊,作为一个读书人,总是以天下为己任,可是奋斗的最终目标还不是为了所有的人都能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么?
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以至于生灵涂炭,这岂是儒生所为?治天下当以“仁”为最高标准,包括孝、悌、忠、恕、礼、知、勇、恭、宽、信、敏、惠。看来这个周瑜的志向与咱们这些儒生还是一致的,泾县既然守不住,为了城中的百姓安危着想,举城归顺,也是一个可选的方法。
刘波的心思不禁更加活泛起来。
高顺所部依然没有攻城。但是他们派出了很多的斥候探马,方圆百十里的动静都掌握在了手中。
二日后,董袭率所部人马押运着歙县的粮草辎重和俘虏,浩浩荡荡地回到泾县城下,与高顺的军队合兵一处,泾县的守兵们看到敌军又增兵了,连忙赶来报告给刘波。
刘波此刻心里已是左右为难,其实他已经倾向于举城投降,但是顾虑到儒生的颜面,总想找个台阶下。
当他听到敌军又增兵而来的消息后,内心颇为震撼,他感到如果不尽早地做出决定的话,城破兵败的结局也许几日后就要上演了。
刘波正独坐在县衙里反复权衡得失时,突听有人报道:“大人,歙县县令王鸿在城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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