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浩叹道:“本来嘛!人家看准的病,再复诊一百次都是这个结果的。”
“是啊!我们听他这么说,也绝望了。那神医下了方子让我们在他药铺拣药,可看病就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能借的亲戚朋友邻居,也都借光了,债主隔三差五就来催债,哪里还有钱拣药?”
汉子也伤心道:“是啊,家里本来就穷得叮当响,为了给我治病,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遍了。我爹大冬天还上山打柴,结果从山崖上摔下来,一张脸都摔坏了!眼睛也受伤了,呜呜呜……”
那老汉也叹息道:“都怪我,手没抓牢,一脚踩空掉下来,本来是攒钱给孩子治病的,结果都花在我身上了!唉!”
杜文浩偷眼瞧了瞧那老者狰狞的脸,这才明白,原来是为了给他儿子挣钱,上山打柴跌伤的,之前还以为是烫伤的呢,看来这一家人可真够苦的,都苦成这样,却不愿意接受自己喝水给的那一小块银子,也真是够朴实的。
床上汉子哭着道:“我爹和我媳妇辛辛苦苦攒钱给我治病,可是,我这病却一点都没见好!孩子他娘还说着要卖地,换钱给我看病,我气疯了,拿着绳子硬逼着说,若是卖了地,我立马一根绳子吊死!她才没敢卖。我想过了,要是再治不好,我只能休妻,我不能害了她跟我吃苦。”
杜文浩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这么灰心丧气,你这病其实还是比较好治疗的。我来帮你治,应该没问题的。”
汉子哭丧着脸,摆了摆手,道:“大夫,您是好心人呐,可您也说了,我这个病不是我们家可以治得起的,如今这个家什么都没有了,着一个女人养活着,不如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干净。”
一旁的枣儿见自己的爹爹说了这话,扑上前来紧紧地抱着汉子没有只觉的腿,哭喊道:“爹爹不要不管枣儿了,枣儿可以烧火也可以给爹爹端水。”
林青黛见着伤感,遂想起自己的命苦来,心里酸楚,将枣儿抱在自己的怀里,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小可怜儿才好。
这边,老汉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杜文浩说道道:“不是老汉我不相信大夫您,只是,您刚才既然都说了,看的病和用的药和他们都一模一样,他们都治不好,你难倒就能治好?”
杜文浩点点头,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将手里的处方慢慢地看了一遍,配伍、用量,煎服方法,都无可挑剔,皱了皱眉,问道:“东明县那神医叫什么?”
“复姓诸葛,单字名松,听说他自号‘瘦竹’,因为他特别喜欢竹子,房前屋后种的都是竹子。”
“瘦竹?有意思!他开的方子呢?”
“他没开!”
“为啥?”
“因为我们给他看了前面郎中开的这药方,他说这药方开的很不错,不需要再裁减,他开也是一样,让我们照方拣药就行了。”
“那你们后来拣药了吗?”
“没有!诸葛神医的药铺里的药很贵,就算有钱也不再他那拣药啊。满大街都是药贩挑子,又便宜又实惠,不都是药材嘛,哪里买还不都一样。”
杜文浩心头一动:“药呢?还有没煎服的药吗?”
老汉摇头道:“没了,没钱买啊,先前的药都吃光了。”
“那药渣呢?”
“早倒掉了。”
“倒哪了?”
“屋后面的河沟里。每次都是我孙女枣儿去倒的。那是开春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河沟里还有水,药渣应该被水冲走了。那之后就没钱买药了,就这样扛着。——怎么?这药有问题吗?”
“不好说,几个大夫的辩证都一样,药方也没有差别,却一点效果都没有,或许,问题就出在药上面了。”
床上的汉子跟父亲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汉子道:“不会吧!这药应该没问题的!”
“你们的药是在哪里买的?跟过街药贩铃医买的吗?”
“不是!”老汉连连摇头,“这病关系到全家的生计,如何能跟那些人买,他们好的买的都是假药,这我们是知道的。所以,给孩子吃的药,是从东明县城最先看病的那家药铺里买的。”
杜文浩问道:“这药铺什么名字?”
“惠民药铺!掌柜的姓罗。”
杜文浩沉吟片刻,道:“明天我们要进城,到时候去那药铺看看他的药,就知道了。”
小女孩枣儿一直不声不响在炕脚趴在父亲脚上睁着大眼睛听他们说话,这时,忽然溜下床,跑了出去,谁也没主意她,片刻,枣儿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破砂罐,一声不响地递给杜文浩。
“这是什么?”杜文浩接过来,隐隐闻到一股药香。
“是我爹的药渣!”
“药渣?”老汉惊喜之余很是意外,“不是让你倒进小河沟里的吗?”
枣儿道:“先前的都倒进河沟里了,后来,去白胡子神医老爷爷那里给爹看病,爷爷说没钱买药的,所以我把剩下的药渣都放在屋后破砂罐里了。”
“你留着这药渣做什么?”
“给爹服啊!可爹不肯吃药渣,还骂枣儿淘气,呜呜呜……”枣儿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林青黛心头一酸,蹲下身把枣儿抱了起来,轻轻替她抹去泪花:“枣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懂得心疼爹爹,枣儿不哭啊!”
枣儿抽噎着点点头。趴在林青黛肩头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闪动了泪花瞧着杜文浩。
杜文浩将砂罐里的药渣都倒在地上,拿过气死风灯仔细一点点检查药渣。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变亮了。手指头拈着一小块干瘪的饮片,对林青黛道:“瞧瞧,这是什么?”
林青黛是做药材生意的,这自然难不倒她,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天麻呗……!”
“真的是天麻吗?”杜文浩反问了一句。
林青黛听他话中有话,微微一愣,将枣儿放下,拿过那饮片反复查看,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咂了咂嘴,咦了一声,满是惊讶地看了杜文浩一眼。
杜文浩微笑点头,朝药渣努努嘴。
林青黛蹲下,仔细翻弄那药渣,又找出十几片天麻饮片来,一片片仔细查看,脸上神色愤怒至极:“假的!这些天麻全都是假的!难怪辨证对了,药方对了就是治不好,原来药是假的!”
那老者和床上的汉子都是大吃一惊,老者抓起地上的几块假天麻,凑到气死风灯面前仔细瞧,那汉子也艰难地把手伸向林青黛:“给我看看!”
林青黛把天麻递到他手里。可是,这两人都不懂药材,拿在手里瞧了半天,也没看出啥名堂来,疑惑地望着林青黛。
林青黛拿起一块假天麻,指着说道:“辨别假天麻有句口诀,叫‘鹦哥嘴,凹肚脐,外有环点干姜皮,松香断面要牢记,’这天麻饮片尽管煎熬过,又隔了这么长时间,外型上不太好辨认了,但假的就是假的,放在嘴里嚼一嚼,立马露馅。真天麻的味道苦中带甜,嚼起来发脆,浸泡口水后带有粘性。”
那老者一听,顿时蹭地一下从凳子站起,虎吼一声:“他娘的!敢坑人!老子跟他们拼了!”说着从墙角抓过一把锄头就要往外冲,吓得枣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杜文浩急忙一把将老者拉住:“老人家切莫冲动!听我说!”
那老者呼呼喘着粗气:“大夫,谢谢你提醒!老汉儿子这样子,他们还坑人害人,老汉一家也没法活了,非得找他们凭理去!不讲理,就拼命!放开我!”
杜文浩大声道:“老人家,先听我一言!听完了你还要去,我绝不拦你!”
老汉突然觉得手腕一麻,转头一看,锄头已经在杜文浩的手上了,不禁惊愕万分,眼巴巴地望着这个外表斯文的年轻人,心想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自己干了一辈子的力气活儿了,还没有几个这么轻松就可以从自己的手上抢过儿的。
杜文浩施展林青黛教的分筋错骨手,夺下他的锄头,放在墙角,示意老汉坐下,枣儿见爷爷回来了,林青黛再一好言哄劝,很快也就不哭了。
老汉仍旧十分气恼,让杜文浩按在凳子上还喘着粗气,怒目圆瞪地盯着地,双拳紧攥,仿佛随时要找人拼命一般:“有什么话你说吧!”
杜文浩道:“你现在去找那药铺,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他卖给你的是假天麻?”
老汉一愕,拍了拍胸脯:“凭什么?凭天地良心!他卖了假药还想不承认?没门!他要不认,我老汉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锄头给我!”
“你要死了,这家怎么办?你儿子孙女一家子怎么办?”
老汉傻了,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呼呼喘粗气,悲愤道:“难道就这么忍了?”
“不能忍!”床上的汉子挣扎着坐起来,努力挥舞着手,“到衙门擂鼓鸣冤去!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为咱穷苦人说话的地?实在不行,就一根绳子吊死在他药铺门口!反正我这样活着也是个累赘!”
老汉呼地站起来:“没错!走,跟他们拼了!”
杜文浩大声道:“你们别着急!这件事我有办法!不用拼命,不仅能把买药的钱要回来,还要让他们赔偿你们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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