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宏还有些愤愤不平,调门扯得颇高:“耸人听闻,哗众取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天宏,你们不是打了个赌吗?我看哪,你会输!”
李景林并没介意儿子的失态,拉开一张地图,伏在桌子上细细看着,李天宏没敢回嘴,却满肚子的不服气,站在旁边气鼓鼓的。
对着地图,李景林陷入了沉思,手里的红蓝铅笔从奉天慢慢划到了天津,又从天津划到济南,徐州,南京……
一道醒目的红线出现在地图上,奉系的地盘正好摆成了一个一字长蛇阵,而直隶就在这条长蛇的七寸位置!
东北军自出关以来,虽然到处出兵抢占地盘,但派去的大都是二流部队,真正的精锐都放在天津滦州一线,统归津榆驻军司令部管辖,用以防备冯玉祥等人暴起发难,截断蛇腰,威胁东北老家。
津榆驻军下辖步兵六师十二旅,骑兵一师两旅,炮兵两旅,外加工兵一团,兵力多达七万五千人,全部都由奉军的精华组成,以张学良和郭松龄为正副司令,因为张学良兼职太多,兵权实际上都掌握在郭松龄手中。
“唉,强弩之末呀!”
李景林盯着地图轻声嘟囔了一句,头也不抬又向李天宏问道:“天宏,我来问你,杨宇霆的屁股真能在江苏坐稳吗?”
杨宇霆是东北军中士官派首领,一向和军校派的郭松龄李景林等人不和,最近刚刚被张作霖任命为江苏督军,硬生生挤掉了郭松龄的位子,把郭鬼子气的大发脾气。
宁沪一带是全国最富庶的地方,江苏督军这把交椅,分量又比别的省份重上三分,这么大一块肥肉最终砸在杨宇霆的脑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嫉恨交加。
李天宏惊疑不已:“父亲,您真的相信那个肖林?他不过是个……”
“你也是当师长的人了,得有些胸襟气度,肖林如果说对了,痛痛快快地认输就是,要做大事,就不要纠缠这些意气之争!”
李景林打断了李天宏的牢骚,温言教训了两句,又用手里的铅笔点了点地图:“战线过长,四处树敌,难以为继呀!江苏这么一个大省,只有两个师的兵力,早晚要出事!”
南京的丁喜春和上海的邢士廉所部,都不是什么精锐部队,不过仗着镇威军大败吴佩孚的气势,一时无人敢惹罢了。当然,江苏境内还有陈调元等刚刚归附奉系的降将,不过真打起仗来恐怕指望不上。
李天宏志向远大,当年在讲武堂也曾下过一番苦功,被李景林这一点拨,再对着地图看了一会,就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
地图上的镇威军就好像一条长龙,张牙舞爪间,却早已自缚手脚,陷入了困局,不出妙手,只怕难以破解。
“没想到,倒真被这个肖林说中了!”
意识到其中的凶险,李天宏不禁悚然而惊,又趴在地图上看了半天,才皱着眉头思索着说道:“当今之计,只有先稳定住北方的局面,才能继续向南发展,首先要消灭冯玉祥的国民军,攻占河南,安抚山西,把冯玉祥赶到潼关以西,才能变被动为主动。”
“不错!”
李景林赞许地点点头,又接着说道:“老帅肯定也是这么个打算,郭鬼子手下的十万精兵强将,全都是给冯玉祥准备的!”
说到这里,李景林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津榆驻军十万重兵,屯集在天津附近,真的只是为了对付冯玉祥吗?
李景林能在直隶站住脚跟,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是直隶本省人氏。
李景林出生于今河北省枣强县恩察镇,自幼习武,终身不辍,多年修炼之下,李景林武功高强,擅长武当剑,人称剑仙,亦精于太极拳,师承杨露禅。李景林本是汉军旗人,早年参加清军,辛亥革命镇压武昌起义,担任敢死队长,因作战勇猛,赏穿黄马褂。清朝倒台以后,李景林在军界沉浮,走投无路的时候投奔了张作霖,在奉系中一直属于杂牌将领,饱受排挤。
去年李景林入关的时候,不服军令,抢占天津,发给张作霖的电报,号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张作霖当场勃然大怒,扬言要杀此叛将以肃军纪。多亏郭松龄说情,以大战当前,不可擅杀大将为由,保住了李景林的性命。
主政直隶以来,李景林处在张作霖和冯玉祥两大势力的夹缝当中,处境艰难,外人只看到李大督军风光的一面,却不知道背后的风险和艰辛。
虽然名义上仍然属于奉军系统,但是李景林和奉天方面早就貌合神离,见疑已深,这个津榆驻军司令部,未尝没有防备他的意思,老帅解决冯玉祥的时候,没准儿就会顺手先把他收拾了!
为了自保,一年来李景林大肆扩军,疯狂练兵,手里总算有了点本钱,但是最近又有风声传来,老帅要重新改编镇威军,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只怕要趁着这个由头,向他这一亩三分地伸手了!
各种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李景林恍惚了片刻,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唉……天宏,明天早上你动身去趟北京,替我见见冯焕章(冯玉祥字焕章),然后再到开封走一趟,胡景翼和岳维峻那里(河南督军和省长,冯玉祥派系),也不能断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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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身不由己
肖林和李叔白离开督军府后,府上照例用汽车相送。
司机老蔡开着车,不时从后视镜里瞟一眼后座,二公子就不说了,这位肖掌柜也明明是个学生模样,怎么两个人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呢?
很快驶入了日租界,离着宫岛街不远,李叔白拍了拍驾驶座的后背:“蔡师傅,停一下,我们就在这里下了。”
汽车吱的一声停在路边,两个人跳了下来,向着车内挥挥手,汽车就自顾离开了。
“叔白,走一走吧,喝了点酒,身上燥的很!”
夏日的晚上月色明亮,凉爽宁静,城市里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还不时能听到蛙叫蝉鸣,两人沿着路边信步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随口聊着天。
“老肖,今天真有你的,我大哥那么厉害,都说不过你!”
李叔白笑嘻嘻的说着,又努起嘴巴吹了两声口哨,引来了一只布谷鸟的叫声。
肖林得意的笑了笑,轻轻踢开一颗小石子,避开了这个话题:“叔白,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来到天津后,肖林一直忙忙碌碌,火锅店就是生活的全部,鸡肠子胡同就是世界的中心,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来历。但今天在督军府的一番谈论,又唤起了肖林对未来的担忧,眼前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我嘛,就像现在这样挺好的。”
李叔白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不想从军,也不喜欢当官,你看那个梁秘书长,太猥琐了!”
李叔白一直讨厌打仗,当初李景林逼着他去奉天讲武堂投军,李叔白这才离家出走跑到了牛头冲,因此结识了肖林等人。
李叔白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就想自自在在地活着,不想搀和那些勾心斗角,心口不一。”
肖林轻轻点了点头,以李叔白的身份,却一直和牛头冲这些人厮混在一起,很多外人都不理解,肖林却能多少体会他的心境。
“你就打算一直陪着我开饭馆?”
肖林微微一笑,又突然停下脚步,正视着李叔白的双眼:“要是日本人真的打到天津来了,你怎么办?”
“那就只能跟他们干上了,我就去当个小兵,扛枪杀敌,为国尽忠!”
李叔白回答的干脆利落,接着又反问肖林道:“要真是那样,老肖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肖林一时无话可说,只觉得心中一片迷茫。
战火必会点燃,苦难终将降临,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
肖林勉强笑了笑,岔开话题:“你不是讨厌打仗吗?怎么又愿意当兵了!”
“这是两回事!我虽然不喜欢当兵打仗,但还是个有血性的男人,真到了亡国灭种的关头,我绝不会退缩!”
李叔白犹豫片刻,又淡淡说道:“现在这些军阀打来打去,都是为了一己私利,我只是不想当他们手里的枪!”
李叔白虽然说的平淡,肖林的心里却微微一动。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李叔白这番话无疑也把李景林牵扯了进去,古语说子不言父过,话能说到这种程度,李叔白可算是推心置腹,已经把自己当作了知心良朋。
“叔白,如果真要上战场杀敌,我一定陪着你去!”
肖林的声音也一样的轻描淡写,李叔白却听出了其中斩钉截铁的坚决,两个人站住相视一笑,都感到莫逆于心,意气相投。
朋友相交,并不是非得斩鸡头喝血酒,有时候只需要一声承诺,就可以肝胆相照一生……
一路慢慢走来,眼看着就到了胡同口,黑影里突然人影一闪,一条汉子抢到了两人面前:“李二公子,可算等着您了,我给您负荆请罪来啦!”
说着话,汉子腾的就跪在了地上,倒把李叔白和肖林吓了一跳,两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开业那天闹事的陈瘸子,光着膀子没穿上衣,一条麻绳五花大绑,手里还高高举着根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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