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桥头,有一块告示牌,每天都会有许多人,聚集在告示牌前。
新洛城的这座天津桥,并非汉魏旧城的天津桥。兴建于大业三年正春,沟通洛水南北,连接建国门大街与皇城端门的必经之路。因旧城毁去,老天津桥被拆掉,所以就把这座新桥又命名为天津桥。这里人来人往,也是新洛城中最繁华之处。
“张翼德勃然大怒,口称‘三姓家奴,燕人张飞在此……’”
告示牌前,一个体态单薄,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津津有味的读着告示牌上的一篇文章。说到精彩处,旁边围观者忍不住齐声喝彩。更有一些书生在一旁抄录,或是顿足摇头,亦或者点头赞赏。与那些听众看上去,似乎是格格不入。
人群外围,颜师古苦笑连连。
在他身边站着几个青年,则显得颇有些愤怒。
“颜兄,这半缘君简直是胡说八道。这汜水关,不就是虎牢关吗?什么温酒斩华雄,什么三英战吕布……明明是孙坚斩了华雄,怎地到他笔下,就变了味道?”
一名青年咬牙切齿的咒骂:“此君不学无术,还敢妄言与颜兄比试,解说三国?”
“杜兄,你这话就说的偏颇了。
若说别人不学无术也就罢了,你说半缘君不学无术,难不成是忘记当初王通的下场?再者说了,半缘君在开篇已写过:此书一纸荒唐言,若有缘时自通明嘛……人家已经说了,这就是一个自己编纂的故事,以娱乐世人,我倒不觉有甚不妥之处。
若论修史,颜兄方作的《三国注》,的确是近年来少有之巨著。但里面修文,与这些普通人而言,只怕难以清楚;反观半缘君的三国演义,倒是颇有些意思。我前些时日抄录了几篇,回家后仔细揣摩,愈发感觉半缘君的学识果真博杂。”
说完,这人还向颜师古拱了拱手,“颜兄莫怪,小弟绝无半点诋毁颜兄的意思。”
颜师古笑了笑,“薛少兄无需客套,半缘君所做的这部《三国演义》,确有可取之处。呵呵,不瞒诸位,有时候我就想,这小孺子何来这许多奇思妙想?乍听荒诞不经,甚至有些大逆不道。可细一想,又觉得这其中,似乎是别有一番滋味。”
众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不过这并没有妨碍告示牌前的那些听众兴致,一个个津津有味的听书生诵读文章。
《三国演义》出现于年初,大约半月一更。
一开始,倒也没有太多人留意。后来还是有一人偶然间发现,于是开始流传出去。由于这《三国演义》,并不是以众人所熟知的咏鹅体书写,而且用之以隶书。如此一来,自然未如郑言庆其他文章那样的轰动,但慢慢的,有人品出滋味来。
于是,每逢初一十五,这告示牌前就有人驻足等待。
来发文的,是一个瘸子。有认识的人说:这瘸子名叫毛旺,早年曾是郑家的佃户。后来因为小儿子毛八出事,而被赶出郑家田庄。如今被郑世安收留,一家人都在竹园做事。说起来,那毛八还曾想陷害半缘君,可半缘君以德报怨,果不负虚名。
不过,这三国演义的出现,在士林之中,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赞成者,有反对者,更有人破口大骂,说郑言庆这是篡改史书,乃当世大奸。可更多的人,则是冷眼旁观。三年前王通的事情,至今余波未息。王通随获得了胜利,但却无颜面对世人;那位河间名士刘炫,也因此而声名狼藉。其好友刘焯,更因为这件事情和刘炫割席绝交。刘炫在大业元年,举家迁往了钦州。
颜师古的思绪,极为复杂。
他虽然也是严谨之人,对郑言庆编纂三国,颇不以为然。只是人家从一开始就说过,只是自娱,或以娱人。而且郑言庆以小说而自居,并没有说,这部书就是正史。但凡小说,总有不实之处,流传于市井之中,有些夸张篡改,也在所难免。
正如言庆所说:三皇五帝事,又有何凭据?
若非圣人整理收集,谁又知道那尧舜禹汤?难不成,你说孔圣人也是在篡改吗?
想到这些,颜师古不由得轻声的叹了一口气。
“若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那诵读的书生,这时候也到了尾声。他呆怔片刻,突然一甩袖子,“荒唐,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也不知那半缘君知不知三国,如若不知,我倒是可以向他讲解一番。”
周围,顿时一片嘘声。
一名书生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冷笑道:“每每半缘君出新,总见阁下在此。每次读比演义,也总闻阁下说这些话。算一算,你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说了多少次?
但却从未听说过阁下有登门竹园……若是不敢,就莫要再说这等话语;如若真敢与半缘君对面,我等自然为阁下助威。只以我看,阁下多半是不敢对面半缘君吧。”
“你……”
书生被呛得面红耳赤,周围更有人不停的起哄,似是在嘲笑此人。不过他倒真不敢去找郑言庆的麻烦。天晓得那半缘君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三年前,郑言庆就能写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句,三年后,他苦读于竹园之中,几乎从不抛头露面,甚至没有半点墨宝流出。天晓得,如今会是何等妖孽?
书生似是不屑于对方争辩,甩袖离去。
第一章 且听下回分解(下)
书生似是不屑于对方争辩,甩袖离去。
听众们则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相互讨论着,纷纷离去。
“又是且听下回分解……”薛姓少年气呼呼的嘀咕,然后与众人拱手道:“听完了,也该回去了。诸位兄长,收有一言,也不知是否当讲。半缘君不过是娱己娱人而已,咱们来听听热闹,消遣一番也就是了,回去该如何,自如何。至于这些愚夫愚妇,也能从中得些乐趣,又何必苦苦逼迫,扰了别人的兴致,自己也不痛快。”
颜师古连连点头,“薛小弟所言极是,听听热闹,抛之脑后。
难不成诸君真以为这是正史?随那半缘君耍去,与咱们无甚干系,只不过一乐罢了。”
说完,颜师古也一拱手,与众人分别。
一些书生犹自不忿,又在告示牌前喋喋不休的争论许久,而后各自意兴阑珊散去。
这一拨人走了,自会有下一拨人上前。
反正这年月,从来不会缺少看热闹,凑热闹的人。于是新一轮的争论,重又开始。
……
颜师古依旧住在郑家。
不过现如今的郑府,已不是当初的郑府了。杨广修治新洛城,将郑府名下千顷良田全部征用,而后在老洛阳城附近,划拨两千顷土地给郑家,算作是补偿。
要说,一换二,倒也划算。
可土地这种事情,不能以数量简单而计算。
补偿的两千顷土地,远远比不得原有的一千顷肥沃。郑仁基曾在私下里计算过,这两千顷土地至少需要三年的休整时间。也就是说,三年内郑家别想从这田庄里获取太多的利益。好在杨广还大赦天下,免了一年赋税,否则可就赔大发了。
可你不愿意,又能如何?
难不成去和皇帝说,我不要这些土地,你给我换一换?
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郑仁基心里面别扭的要命。不过,新洛城里的产业,郑仁基倒是占了不少便宜。昔日老城的天津桥老军,都迁至到了新城当中。只是他们没有占用郑家的产业,而是自发的凑钱,在建阳门旁边的怀仁坊定居下来。
郑仁基得到了大同市的一条街,权作是对他的补偿。
没有了老军们的襟肘,昔日崔夫人重整产业的计划随之启动,倒是让郑仁基得了不少好处。
不过,在去岁末,怀仁坊西面,距离两个街坊处,杨广下诏设立丰都市,广招商户。
张仲坚果断出手,在丰都市盘下了一条街,名为老天津桥。
雄记商铺就设立在这条街上,不过门面比之从前,扩大了十倍有余。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以各种书具为主,下层则以杂货,如剪刀、七巧板,还有张家新开发出来的白砂糖为主,每天生意兴隆,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丝毫不觉得过分。
同时,张仲坚又在通远市盘下了一个码头,专门经营货物的运输。
他交友广阔,又有吴县张家的背后支持,加之吴县张家和皇帝杨广即位亲密,所以是生意越来越大。张仲坚本人,也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在张家的地位日益增强,其父张季龄更把手中所有的生意都转交张仲坚来打理,话语权越来越大。
相比之下,郑家却有些难过。
也不知为何,在平息了汉王杨谅之乱,新洛城营造完成之后,杨广对杨素越来越疏远。虽说在表面上,杨广对杨素依旧是彬彬有礼,甚至还加封杨素为楚公。
这几乎是在诸王之下,最为尊崇的爵位。
可实际上呢,杨广却是在用肉刀子,不断的切割分解杨素的权力。郑家在这个时候,或者说是郑大士在这个时候,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就是站在了杨素的阵营中。这站错队伍的结果,当然是非常严重。大业二年,杨素病逝之后,郑大士就一病不起。而郑仁基更倒霉,在洛州曹掾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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