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车厢布帘挑开。
只见一个白面无须,身穿白色大袍,外罩半臂坎肩的老人走出来。
他先是向仁基行了一个礼,而后向后方车队摆了摆手,四五个皂衣奴仆立刻跟着他,向李建国藏身之处行去。与此同时,仁基也转身喝令,骑队迅速散开,分成两个部分。一些人查探周围环境,另一些人则跳下马,围住马车,警戒四周。
李建国哭啼了两声之后,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于是立刻止住了哭声,瞪大眼睛向外面看。藤蔓被挑开,一个胖乎乎的老者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伸出手,把李建国抱起来,老头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扭头喊道:“老爷,这里有个婴儿……啧啧啧,瞧这小可怜给冻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你那狠心的爹娘,为何把你扔在这里……不哭不哭,看起来,你怕是饿了!”
总算是得救了!
李建国虽然不清楚这些人是谁,但却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愉悦,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老管家,这孩子在对您笑呢。”
世安身后的奴仆,忍不住轻声说道。
白面无须的胖老头,眼中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暖意。
“郑管家,就是这孩子吗?”
仁基上前,轻声询问。他看了一眼李建国,然后轻声道:“这孩子怕是饿了,不若先让徐妈喂他些奶水……父亲在车里能您回去,似乎是有事情要和您商议呢。”
李建国心里奇怪。
从称呼上,他大致能弄清楚这些人的关系。
抱着他的胖老头,似乎是个管家,而那个三旬左右的中年男子,好像是位少爷。
只是少爷对管家的称呼,却非常尊重。
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家庭?
世安点了点头,吩咐奴仆,抱着李建国在最后一辆马车边停下来,从里面招呼出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女人。那女子的相貌颇清秀,素面朝天,秀发盘髻。青色短襦,裙口一直到胸口才收住,外罩一件半肩坎肩。乍一看,李建国觉得很眼熟。
因为这女子的衣裳,很像朝鲜族的传统服饰。
“徐妈,老管家让你给这娃儿奶饱肚子。”
徐妈把李建国接过来,诧异的看了一眼之后,“这孩子生的这么可爱,他爹娘怎么就不要他了?”
奴仆撇了撇嘴,“我哪知道……徐妈,你快些奶他吧,老管家还等着呢。”
徐妈点点头,抱着李建国上了车。
车里,除了徐妈之外,还有一个小女孩儿,大约五六岁的模样,头上扎着双鸦髻。
小女孩儿的身旁,熟睡着一个婴儿。
见徐妈上车,小女孩儿忍不住问道:“娘,他是谁?”
“不知道是那个狠心的爹娘,把他扔在路旁。老管家让我喂他奶水……朵朵,你先睡吧。”
小女孩儿看了李建国一眼,似乎颇为不满。
但又不好说什么,于是缩在车厢角落里,睡着了。
徐妈抱起李建国,撇开胸襟,替他喂奶。李建国很是不好意思,但肚子真的是饿了,也顾不得许多,饱饮一肚子奶水……这边刚给他喂完了奶水,车外就有人叫道:“徐妈徐妈,娃儿奶完了没有?老管家让你把那娃儿送过去,正等着呢。”
“这就去!”
徐妈连忙应了一声,把衣襟整理好,抱起李建国。
“朵朵,你在车里乖乖的呆着,莫要惹是非……娘把他送过去就回来,快点睡吧。”
原来,小女孩儿一直没睡,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徐妈怀中的李建国。不知为什么,李建国觉得,这小女孩儿的眼中,透着一股子奇怪的神采?恨?还是疼爱?说不清楚……很复杂,同时也很可怜,让李建国心里,没由来咯噔一下。
第二章 开皇十八年(下)
车队中间的华美马车里,有一个小火炉。
厢壁上贴有挂毯,车厢里铺着一张白色的老虎皮。和徐妈的马车相比,这辆车里的装饰,显然华美许多。白胖老头和那个三旬男子都在车厢里,正中央是一个身穿裘袍的老者,灰发盘髻,扎有四角方巾,相貌清癯,颌下长须,收入须囊。
李建国倒是听人说过,古人对胡须极为看重,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一部美髯,很是不容易。三国演义里的关公,不就带有须囊,用以保护他的胡子?
“世安,就是这娃儿吗?”
老者开口询问,让徐妈把李建国放下来,而后示意她可以离开。
白老虎皮暖暖的,很舒服。
先前是饥寒交迫,如今肚子吃饱了,再躺在这白老虎皮上,李建国生出一股倦意。
但是他不能睡着,因为他知道,如今正是关键之时。
也许会被带走,也许会再一次弃之荒野。心里面还是很矛盾,究竟是那一种选择,更好?当然了,这选择权不在他的手里,而是在面前这个老者手中。不管老者做出什么样的决断,他都不可能有反抗的余地。于是打起精神,仔细聆听。
老者把李建国抱起,上下打量。
看着他粉雕玉琢的模样,心里倒是颇有些喜爱,只是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这孩子的衣物不俗,不似是贫苦人家。”
说着话,他把李建国放在身前,打开他身上的衣物,从包裹李建国的小褥子里,调出来一块汉白玉调至而成的长命锁。李建国总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镉着,很不舒服。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块只有他巴掌大小的长命锁,心里登时一怔。
也就是他这一愣的功夫,老者已拿起了长命锁。
且先不去说长命锁的质地,但只是上面精美的麒麟图案,就能看出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正面是麒,并有四个古篆文:大野麟儿。
而长命锁的背面呢,则是麟兽图案,两边各有一行小篆文:言扬行举,庆云祥凤。
李建国看见,老者眉头顿时凝住。
“父亲,怎么了?”
“这孩子的来历,只怕是不简单啊……若非是家中出了祸事,断不会被弃之荒野。”
“啊?”
世安和仁基,都不禁一怔,“老爷,这话怎么说?”
“若只是他这衣着也就罢了,最多证明他出自富贵之家。但这长命锁……”
老者说着,把长命锁递给了仁基,而后对世安解释道:“庆云祥凤这句话倒还好说,乃吉祥之兆,可理解为是他家人为他祈福;但那句言扬行举,却出自于《礼记-文王世子》一篇。
我记得全句应是:凡语于郊者必取贤敛才焉,或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
意思就是说:贤良当重德行和名气。”
说到这里,老者停顿了一下,“这两行文字中,尤以言、庆两字最为凸显,想来是这娃儿的名字。普通人家,怎可能想出这样的名字?若是大富之家,起这样的名字,显然是寄予厚望,又怎可能轻易弃之荒野?故而我断定,他家中定有祸事。”
言庆?
李建国心道:这莫非就是自己的名字?
仁基说:“父亲的意思,是把这孩子放回原处?”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片刻后,对胖老头道:“世安,你可是想要收养他?”
显然,在李建国刚才吃奶的时候,胖老头说了一些事情。
“老奴是以为,如果把这娃儿放回原处,只怕是性命难保。这荒郊野岭,就算不被冻死饿死,也怕是会被野兽吃掉……老奴觉着,不管这孩子的父母惹了什么祸事,把这孩子弃于荒野之中,想必凶多吉少。既然这样,何不将他收养,也能算上是一桩功德。如果老爷您同意,世安的确是想把他留下,日后也有人送老。”
胖老头说着,看了一眼李建国,眼中尽是慈爱之色。
有的时候,这缘分之说,真的很有趣。世安发现李建国的时候,李建国不哭不闹,原本是因为这哭闹是个力气活儿,既然达到了目的,就没必要再哭闹下去。
可在世安眼中,却变成了一种缘分。
否则,为什么自己抱起娃儿,他就不哭了,还对自己笑呢?
老者沉默不语,而仁基在一旁,也轻轻点头。
“父亲,管家说的也有道理。郑管家如今也已过了半百,膝下没有子嗣,有个娃儿,总是一件好事。再说了,咱们把娃儿抱回家去,只说是老管家在洛阳买的,谁又能知道?
而且,宏毅眼看着也要满岁了,将来也需要有人伺候。
老管家五代为我郑家效力,如今有这第六代,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您说是吗?”
看起来,仁基对世安真的很尊敬。
世安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仁基,点点头,白净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期盼之色。
老者思忖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何尝不知,这慈悲之意?只是我郑家如今,不比当年。
当今圣人,是个有主张的人,对关东世族,素来怀有敌意……族长当年也算有从龙之功,到头来却要落得个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当年郑氏七房,何等荣耀。可如今只剩下三房与我这六房两支,我也不得不多一份谨慎。这一次,唐国公长子建成,与三房定下亲事,虽缓解了圣人对我郑家的敌意,但仍需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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