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传给典满的各式招术,历经千锤百炼,再由当代武术研究家精心挑选,每一着都是精华所聚。尤其有很多招式是东汉三国以后流传开的,其中妙味自非文丑辈一时能够尽数品悟。而典满原本就精通刀戟,根基十分扎实,自跟赵楷一场激斗之后,境界是大升,实力一日千里,奔逸绝尘,连我这眼高手不低的师父也是张口结舌,瞠乎其后。文丑虽凶,又怎能抵挡?照我的看法,他能力斗百合而枪法未见大乱,已可算这时代第一流的高手了。
文丑越战越是心寒,只觉敌人的戟招如同长江大河,滔滔奔流下来,实非人力所能抗衡。又缠斗数合,急刺三枪,唤做“金鸡三点头”。他枪法高强,三招犹如一招,三道枪影,同时奔向典满眉心、咽喉和前心点去。
我暗暗赞佩:“好枪法!不愧是纵横河北的美丑二将。”心下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文丑长可真有点丑陋。可惜没见过颜良什么样,是不是很漂亮?为什么他们两人名字这么古怪,一个叫做颜良,一个便叫文丑,难道他俩的爹娘生他们的时候就住在隔壁,所以取了这样压韵对仗的名字?”
正自胡乱想着,只听“叮”一声脆响,典满哈哈笑道:“你班门弄斧,学我家飞帅的着式,如何能行?”原来他以自己长戟上枪尖和两个刃尖,在一刹那之间,不差分毫地一起点在文丑的三个枪头上。
文丑的战马倒退几步,脸如死灰。这一枪“金鸡三点头”虽然十分普通,却是他苦练二十年的绝技,一枪似慢实,一枪似极慢,还有一枪,却是因人而异,临场随机,端的可称是随心所欲,枪出敌亡。想不到典满竟以此等怪招,随手破解。以典满枪尖刀刃之间的距离,本来绝无可能在同时击中他的三道相隔甚远的枪头的,而今典满居然就做到了,这说明典满功力深厚,已达明心澄意境界,心思动到何处,手中兵器便到何处。这等对手,岂能胜之?怯意一生,斗志立失,文丑拨转马头,落荒便跑。典满叫道:“文丑休走!”紧追不舍。
我见时机正好,逼运内力,大喝道:“文丑输了!活捉文丑!”
这两句声震野外,数里之内,人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周围正在奋战的袁家官兵见本军帅旗果然滚滚后退,一向战无不胜的主将确实已败下阵去,士气大挫,队形顿时微见散乱。虎豹骑本来人数较少,这段时间和文丑主力僵持,非常不利,大部分被分割开来,陷入以一对二,甚至以一对三的苦战之中。此刻忽然听到我高昂宏大的声音,军心复又大振,各自冲杀,逐渐又汇聚成股,纠集为互相援助的一支支铁骑。此涨彼消,不多时,袁军大溃,四散奔逃。
我向远处看去,只见尘沙飘扬,旗号疾走,刘备的队伍正被张辽、徐晃赶得没命地向黄河方向窜去。
兵败如山倒!我又想起一句古话。本来我打算着亲手去杀文丑的,可是看看这漫山遍野的鲜血、死尸和哭爹叫娘的滚滚败军,忽然间没了兴致,便从战马下来,等着众人来报告。
不一会儿,李齐从前面驰了回来,手上的白色大旗却不见了。他兴奋地道:“飞帅英明!那杆大旗一出,袁军后队立刻土崩瓦解,大部投降,还有少数跟着刘备亡命而逃,张辽、徐晃二将军正衔尾急追。”
我道:“他们想活捉刘备,好将功折罪么?”
李齐听我话中有讥讽之意,道:“是啊,飞帅,有什么不对?”
我道:“想法虽好,嘿嘿!其实难办。”
李齐道:“为什么呢?”
我道:“这还不明白?刘备是个逃跑大王,张辽、徐晃这两个家伙能抓住他?那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李齐脸色有点难看,道:“飞帅,您说话一向没错,抓不着刘备,这下我们可惨了!”
我这想起,不遵号令的还有他一份。
“哼哼!不听我的命令,却跟着他们去胡闹!我要治你的罪,你这场冲锋陷阵的功劳可没法抵罢?”
李齐低头认罪:“是,末将知罪,甘愿受罚!”
我点点头,道:“要不是看你老实……哼,算了,这次饶了你。”
李齐愣住了:“飞帅,您不打算惩罚我了?”
我心想:“我闲的?”道:“你家飞帅今天心情好,不光你,连张辽、徐晃两个也一起饶了。不过,再有下次……”
李齐忙道:“绝对不会有下次。下次打死我也不敢再违抗飞帅军令了。”掉转马头,便要走。
我道:“李齐,你干什么去?”
李齐道:“我去追张辽、徐晃二位将军,把飞帅的话告诉他们。不然,他们非追过黄河不可。”不等我同意,催马就跑。
我摇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看来古人脑就是差劲。
忽听身后的亲兵叫道:“飞帅,典司马和赵公回来了。”
只听典满豪声叫道:“飞帅,飞帅!”赵玉则是传出一阵阴阳怪气的嘻嘻笑声。这两人内力都很不弱,声音直刺耳膜。
我侧头一看:“咦,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话到人到。恍似旋风一般,一黑一白,两骑马迎面飞到,黑马上典满左手一扬,扔过一团东西,“噗通”一声,掉落地上。
“飞帅,文丑人头在此。”
白马赵玉不甘示弱,双手一推,也推下一大堆东西,叫道:“孩儿们,给我绑了!”原来是一员袁将。过来几个人,胡里哗啦,把这人给绑上。
我吩咐人收起文丑的级,侧头仔细打量这名袁将。见他红袍铜甲,三十来岁年纪,面貌平常,神色却很是精悍,虽然被俘遭辱,眼睛里却仍旧是不屈的光芒。我认了出来:“是那位神箭将军公孙箭。玉儿,你还是把他给捉住了?”
赵玉笑道:“飞帅不是说要活的吗?这人挺滑溜,我还真费了些力气。后来他保护着文丑往下败,我盯着他。他放着弓箭不用,偏要和我比兵器,结果没过十个回合,就给我生擒活捉了。”横了典满一眼,“为了捉他,我没顾上杀文丑,让典哥哥占了便宜。”
典满拿白眼珠回敬他一眼。
我问那公孙箭:“公孙将军,你箭法如神,为何却舍长就短?”
公孙箭斜过脸去,道:“要杀就杀,休得罗嗦。”
我道:“要不要杀,我说了算。你着什么急啊?”这种地痞无赖的话也只有我这现代人能说出来,当时的人根本就不懂。但对付这种硬骨头,硬对硬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典满你说他直吧,他可一点也不呆,先就品过我话里的味道,跳下马,凑趣笑道:“对啊,这里我们飞帅说了算。飞帅不让你死,你想死也死不成。”
我瞪他一眼,这家伙,学坏倒挺!这不是逼公孙箭寻死么?见公孙箭脸上涨得通红,忙道:“是啊,活得好好的,死什么啊?给公孙将军松绑。”
公孙箭被松了绑。他活动一下胳膊,看我几眼,忽道:“你就是树白旗,放降俘的那位飞帅?”
我心中一乐:“赵楷真是出的好主意。看来我名气长得很嘛!”道:“不错,我是阿飞。也许你听说过,我从不杀俘虏。只是见将军箭法出众,意存结纳,方和将军开个玩笑。将军如果想离开,现在可以走了。”
什么,开玩笑?赵玉瞪起小眼,大为不满。
公孙箭神色迟疑片刻,侧头看看赵玉,道:“这位小将军的枪法,好像龙将军的赵家枪,莫非和他有什么渊源?”
赵玉一愣:“你眼光不坏啊!你怎么知道?”
我心中一动,道:“你认得我三哥?”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我和赵云兄弟般的关系。
公孙箭脸上一阵迷惘,道:“是啊,我是认识赵将军。不过,只听说他有两位兄长,没听说他有兄弟啊?”
典满道:“你这笨蛋!没有就不能生么?”
这越来越不成话了。我道:“小满,你先去收拾残局。这儿用不着你。”
一边呆着去。
典满缩缩脖儿,急忙上马去了。
赵玉道:“我是我三叔的侄儿,飞帅和我三叔是结义兄弟。公孙将军,你怎么认识我三叔的?”
公孙箭道:“难怪我瞧着眼熟。果然是龙将军一派的传人。今日我公孙箭败在赵小将军枪下,心服口服。”
我心想:“原来你不肯使用弓箭,是看出玉儿的枪法了。哦,我知道了。”道:“将军莫非原是公孙瓒大人的部下?”
公孙箭面带羞愧,道:“正是。末将原来在公孙主公帐下为将,和龙将军乃是好友。去年,公孙主公与袁绍作战失利,在易京(今河北省雄县)举火**。末将不得已,降了袁绍。”
赵玉撇撇嘴,轻蔑道:“原来你是投降了袁绍。”
我道:“玉儿,你年纪幼小,不知世间多少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连关云长这等英雄人物,也能暂时投降我军。岂可如此苛责公孙将军?”
赵玉又撇撇嘴,低声道:“关羽算什么英雄?”
我不理他,道:“我观公孙将军乃忠义之士,投降袁绍,必有苦衷。”
良言一句三冬暖!这时代像我这般体贴入微、能理解对方难处的人,到哪儿找去?公孙箭感动之极,拜倒在地,顿道:“飞帅,末将当日之所以不即为主殉死,实是老父为袁军掳去,袁绍以老父之命相胁,末将心乱如麻,故而暂降。袁绍此人,看似宽宏大度,其实凶残暴虐,当时降军有三万多人,可他除少数将领之外,竟将俘虏全部斩杀。又信用郭图、逢纪等奸佞之徒,对我等降将暗怀猜忌。末将恨之如骨,早有另投明主之心。飞帅昨日竟将近万降俘全部释放,胸怀之广,气度之阔,末将已暗中仰慕。今日一见,不但武艺过人,指挥若定,而且确是心怀仁慈之念,天下罕有。末将衷心拜服,情愿归顺帐下,以效犬马之劳。还求飞帅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