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教了一晚上的何伯暗暗心惊,仔细回想这几年来,楚天涯并未跟谁学过武艺,怎么就有了这么扎实的功夫底子呢?原本他计划用一两个月的时间来教楚天涯扎马、压腿这些基础的东西,先打磨一下他的筋骨。现在看来,这道程序已经完全可以省去了!
“看来少爷不光是性情大变像是换了魂魄,连身体都像是脱胎换骨过了。”何伯暗自惊讶的寻思,“不知他最近究竟有过什么样的奇遇呢?”
次日,楚天涯去往都统府按例要和王荀一起去南门监工筑城。刚走到都统衙门口时,便见到大门处走进来一队人。为首者,正是童贯,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将的甲兵。
童贯迈着大步走得很快,腰上别着宝刀单手执握,看那神情更是怒气盎然——显然是来者不善!
楚天涯不由得心中暗自一惊:莫非是马扩事发,童贯便来兴师问罪了?
此时正在衙堂里的王禀得了通传,急忙与儿子王荀一同出迎。不及参拜,童贯就闷哼了一声,“进来说话!——余者退避!”
王禀脸色微变,便与童贯二人进了衙堂,竟连王荀也被挡在了外面。
楚天涯便将王荀请到了僻静处,对他道:“王大哥,会不会是马扩倒反西山的事情被童太师知道了,这就来兴师问罪的?”
“可能是……”王荀满副的惊诧与焦急,低声道,“虽然童太师一向对家父十分的信任与倚重,但马扩是家父的义子,现在他倒反投贼了。家父,多少也会受点牵累啊……”
楚天涯拧眉沉思了片刻,说道:“依我看,却是有惊无险。”
“何以见得?”王荀惊讶的问道。
“因为童贯来得很凶,排场很大,大有一点敲山震虎的味道。”楚天涯说道,“越是这样,我觉得越是雷声大雨点小,童贯只是在吓唬一下王都统,并非是真心要责罚于他。只要王都统口风把紧,就不会有问题。相反的,如果童太师不动声色的派人将王都统叫过去私下问罪,那样的话才真有大麻烦!”
王荀眉眼一抬惊咦了一声,赞许道:“没错、没错!以童太师一贯的手法,他真要收拾哪个人的时候,反而不会大张旗鼓打草惊蛇,多半都会使软刀子。这么说来,家父并无危险?”
“应该是!”
话虽如此,可是楚天涯与王荀仍是难免有点担心,便留在衙堂外,静观其变。
过了许久,童贯才从衙堂里走出来,身后跟着王禀。奇怪的是,童贯来的时候穿在身上的那一领战袍,现在却是披在了王禀的身上。
童贯一扫刚才来时的怒气,反而哈哈的大笑道:“正臣说的哪里话,你我同袍共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彼此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吗?好了不必送了,你且自便。”
“恭送王爷!”王禀立于衙堂的屋檐之下,抱拳拜送。
“本王告辞。”童贯还给王禀还了一礼,带上亲卫甲兵大踏步的就往外走。
直到童贯走出了都统府大门时,楚天涯与王家父子才不约而同的都吁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过来。”王禀对楚天涯与王荀唤了一声,便进了衙堂里。
二人便跟了进去,来到王禀的书房之中。却看到房中的案桌上插着一把尖刀,还有殷殷血迹未干。
“爹,这是怎么回事?”王荀惊问道,“你老人家可是伤着哪里了?”
王禀将披在此身上的那一领战袍脱下,便现出了胸口的刀伤。
“这是怎么回事?”楚天涯与王荀都一起惊问道。
“哎……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王禀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因为马扩倒反西山的事情,童太师前来问罪于我,我便推说并不知情。但童太师何许人,岂是那么好骗的?无奈之下我只好使出了苦肉计,拔刀自戗以死明志!”
王荀顿时大惊失色,满头的冷汗都下来了,“爹,那你伤得重不重?”
“要是伤得重,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与你二人说话吗?”王禀苦笑道,“只不过方才当真是凶险万分。我这一刀若是不敢扎下去,童太师必然杀我;若是当真扎下去了,也是一命呜呼。说白了,我也是博命一赌——我就赌童太师会出手阻拦我。”
这时楚天涯也吁了一口气,“好在,王都统赌赢了!”
“是啊,便赢了这一领战袍。”王禀自嘲的苦笑,“童太师虽是及时出手阻拦,但我那一刀下得挺狠,仍是刺伤了皮肉划破了衣裳。于是,他便赐我这件战袍……荀儿,天涯,现今我们都是拿着性命在赌博,如履薄冰时时凶险。所以,你们的一切言行举止都要小心谨慎,切不可麻痹大意!”
第三十一章 愚者千虑
王禀负了点伤,童贯便让他在府里歇息,近几日不必到王府与军队公干了。难得落下几日清闲,王禀便让王荀独自去南门监工,却将楚天涯留在府中左右伴他。当天下午,楚天涯便正式拜了王禀为师,开始练习王家枪法。
诚如何伯所预料的,王禀收楚天涯为徒,传艺是假,收心是真。拜师完后,王禀并没有急着让楚天涯练枪,而是和他聊了一下午——谈“武德”,说天地君亲师、礼义仁信孝,向楚天涯灌输了大量的忠君爱国的思想。
楚天涯一边耐心倾听,一边心中暗自好笑:好嘛,这是在对我进行洗脑啊!……其实忠孝仁义本没有错,但是在当下这个时代和环境下,如果天下人还都一味的拘泥于这些伦理纲常与封建教条,用仁义礼孝来应对敌人的烈马屠刀,那大宋可就真完了!
于是,王禀的话楚天涯听得倒是耐心谦虚,但心中却是不大以为然。
接下来一连三天,王禀都只是说教,悉心培养楚天涯的“武德”,都没有教给他一招半式。楚天涯也不着急,反正白天在王禀这里上完了“政治课”,回去再与何伯修炼武术课,红拳的进步可谓神速。何伯都在考虑,是不是可以提前给楚天涯传授枪法了?
这一日傍晚,楚天涯上完了课正准备离开都统府回家时,郡王府派来了一名门吏走卒给王禀传信,说两日后将有金国使者驾临太原。到时,请王都统随同童太师出郭相迎,勿要缺席。
楚天涯听在耳里,心中暗自激动:好,等你多时,终于来了!
——按照萧玲珑的提醒,要杀童贯,还就得着落在金国使者的身上!
于是楚天涯对王禀道:“师父,后天出迎金国使者,可否让徒儿一并相随?”
王禀侧目看着楚天涯,“可是可以。但,你不会想要做出什么异举吧?”
“怎么会。”楚天涯淡然的微笑道,“我只是想见识一下女真人,最好是能听一听童太师与他们如何商讨邦交之事。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到时也好应对。”
“那你便与老夫一同前往吧!”王禀还是挺爽快的答应了,他道,“前番太师要派马扩出使金营,结果马扩不肯,还提出半道设伏抗击金兵的建议。结果太师大怒。后来,太师便另行派人去往金营,接洽两国交接山后九州的事宜,想必女真人现在是来给予答复的。此次磋商,尤为重要。虽然女真人已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但是,如果能用和谈的方式尽量争取不起战火,仍是上佳。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要是你寻衅滋事激怒金国,从而引发两国战火,这天杀的罪名可不是你消受得起的。”
“徒儿谨记。”楚天涯应了诺,心中却在叹息:看来王禀虽是热血慷慨一心报国,但他的思想仍和大多数的宋人一样,太过软弱与保守。眼看着战火都要烧到屋檐下了,他仍在幻想女真人不要动武。恐怕,王禀与童贯的最大区别仅是在于——真要打起来了童贯会逃跑,而王禀不会!
算了,我不难为他。如今的大宋是重文抑武民风羸弱,外战不力畏敌如虎。从开国起的一百多年来,大宋一直都在给相邻的西夏、辽国奉送“岁币”用以维持和平。从君臣到百姓,大多数人都认为,花上区区一点钱财就能买到苟且的平安不用打仗,是十分划算的事情。反正咱大宋“不差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王禀活了几十年,也就受了几十年的教条洗脑,思想难免禁锢与被动,又怎么可能在朝夕之间就和我完全达成一致?恐怕,除非女真入打到了太原城外,他才会彻底放弃对“和平”的幻想!
回家的路上,楚天涯一边走一边寻思这些东西,有些出神。刚进了家院大门,就听到后院里传来萧玲珑与何伯的声音——
“老爷子,有本事你下来!”
“嘿嘿,小丫头,有本事你上来呀!”
“你下来!——再不下来,我可要扔飞刀了!”
“你上来!——再不上来,我就要扔飞瓦了!”
楚天涯顿时哭笑不得,急忙跑到后院一看,可乐坏了。
萧玲珑站在院子中央,手握竹竿指着屋顶。何伯则像只猫一样的蹲在屋顶上,一脸兴灾乐祸的坏笑。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楚天涯走到萧玲珑身边问道。
萧玲珑的脸却是瞬时通红了,更加气急败坏,恼火将竹竿往屋顶一指:“你问他!”
楚天涯见她非但是一扫几日前的憔悴病态,还都有力气吵架动武了,显然病体已是完全康愈。于是笑道:“常言道赶人不上百步,打人不上家门。你都把何伯一个老头子撵到屋顶上去了,不至于吧!难道你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是个本该温柔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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