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默然,晏碧云轻声道:“夫君不必烦恼,这样的事又不是头一遭,皇上会明察秋毫的,不会因为张尧佐和韩绛的一面之辞而如何;此事也给咱们提了个醒,夫君今后行事可以多站在皇上的角度想一想,尽量避免便是了。”
苏锦点点头道:“看来我们是真的要寻些后路了,哎,真累!”
赵虎道:“这回多亏了黄总管,想不到黄总管对公子爷倒是够朋友,还巴巴的赶来报信。”
众人点头,苏锦冷笑道:“够朋友,哪有那么好的事,你们难道没看出来么?”
众人道:“怎么?”
苏锦道:“黄培胜是皇上身边的人,他跟我确实关系不错,但是,绝对不会为我冒如此大的险,我和他的交情还远没到那一步;皇上何等精明之人,身边的人和和什么人结交,同什么样的人关系深浅他会不知道?黄培胜若是跟我真的交情深厚,甘为我冒险的话,那他早就被皇上宰了,皇上岂会允许身边有耳目存在?”
众人愕然道:“那他来这里作甚?难道是……”
苏锦道:“如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皇上故意叫他来探听我的口气,只有伪装成通风报信者,才能套出我心里的话;所以刚才我将王朝训斥了一顿,便是怕王朝说话不注意漏了话去。”
王朝羞愧的道:“对不住了公子爷,差点上了那阉奴的当。”
晏碧云思索道:“如果按照夫君所言,黄培胜奉皇上之命前来探听口气,岂不是说明皇上对夫君有所怀疑了?”
夏思菱道:“是啊,那岂不坏了,皇上对夫君起了疑心,定是相信了张尧佐的鬼话了。”
苏锦冷笑道:“皇上对什么人都怀疑,又何况是我;张尧佐去不去,他都会对我怀疑;我甚至觉得他有时候连自己都怀疑;只不过皇上还算有涵养,他不会轻易的去捅破,他喜欢迂回,即便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也会暗示其他人替他去做,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冒着众人的反对提拔张尧佐的原因。你们以为他不知道张尧佐是个庸才?他心里清楚的很,正是这种人他才可以通过暗示他的行为达到目的,当年的杜衍,现在的张尧佐,都是这样的人。”
野利端云道:“我就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不希望朝廷上下团结一心让国家更加的强大富裕么?”
苏锦道:“他当然想,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想;但身为一个还算精明的皇上,他不仅希望他在位能够四海升平四夷臣服,他还希望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功劳,当有人夺了他的功劳,他一样会不舒服,这便是他性格中的矛盾之处。”
王朝等人听不明白苏锦要表达的是什么,晏碧云的话倒是给了很好的总结:“也就是说,皇上既希望国家富强百姓安乐,又想要大家都承认这是他的治理之功是么?奴家真是不懂,他已经是天下之主,又何须贪恋这些功劳,真是奇怪。”
苏锦道:“这就是为什么有人无欲无求,有人争名,有人多利,有人偏要名利双收之故;就目前而言,皇上对我产生不满之心那是肯定的了,但要说严重到什么程度,我觉得倒也无需太过担心,他是在试探我的反应,如果我表现出丝毫的不敬,他会毫不留情的给我打击,韩范等人先例在前,我绝不会怀疑他会另寻一个朋党的帽子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帽子给我扣上;想想真是心寒。”
“夫君,咱们辞官不做算了,咱们家的身家,吃喝十辈子都不愁,何必受他的气。”阿狸天真的道。
苏锦微笑道:“天下之大,都是皇上的领土,他要找你麻烦,你做不做官他都会找你麻烦;再说了我还有不少事没有做完,等我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一切,我会想办法的。”
众人听出苏锦话语中似乎有隐退之意,均觉的吃惊,公子爷如日中天,正是大展宏图之时,难道真的会选择放手么?而且正如他自己所言,天下之大,又能去向何方存身呢?
第九八七章 反制
(感谢馨格格的打赏。)
御书房内,黄培胜垂手立在书案边,一五一十将去苏府试探的情形说与赵祯听,赵祯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皇上,苏大人好像并非如张大人韩大人所言心有鬼胎,否则,老奴说了此事,苏大人为何毫不生气,也不做解释,只说皇上自会明察秋毫,老奴看不出他有何激愤之色。”
赵祯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吁了口气道:“也许苏锦根本就是无心之失,又也许他已经察觉到异状,故而装作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如果是前者到也罢了,若是后者,那倒教人着实担忧了。”
黄培胜道:“皇上,老奴觉得,苏大人不似那种侍功自傲之人,对皇上虽有不敬之处,但纵观其言行,对皇上还是忠心耿耿的,皇上是不是多虑了。”
赵祯喝道:“大胆!你是说朕多疑么?这等事何时轮到你来下结论?苏锦给了你什么好处不成?”
黄培胜赶紧跪倒磕头,惶恐道:“老奴该死,老奴多嘴,老奴也是为皇上着想,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苏锦是难得的相才,军政上颇有些手段,皇上慧眼发掘其于草莽之中,不就是为了今日能用他为左右手,协理国务么?况且,关于苏大人的奏报也大多是传言并无实据,皇上又何必担忧过甚?”
赵祯斥道:“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人都是会变的,人心隔着一层皮,你可以看见他的动作听见他的言语,又怎知他脑子里想些什么?再说朕又非故意寻其瑕疵,你瞧瞧,这是大臣们给朕的密奏,厚厚的一大摞,都是说民间对苏锦如何爱戴,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在给他立生祠,建庙宇了,这样下去,将朕置于何地?也许不出三年,天下恐怕真的如韩绛所言,只知苏锦而不知朕是何人了。”
黄培胜道:“但这些事终归不是苏大人自己所愿,平民百姓的行为属于自发自觉,总不能因此便怪罪于苏大人吧。”
赵祯道:“确实不能怪他,但是焉知他不会因此产生其他的想法,太祖当年杯酒释兵权,有人妄言什么高鸟尽良弓藏,但朕现在很理解太祖的行为,我宋室江山如何才能稳固,一则强国御外辱,二则安内除jian佞,太祖做到了这两条,方能高枕无忧,如今朕却是睡不安寝;朕承认,也许过于多虑,但是朕不能将江山社稷押宝赌注,一旦输了,朕九泉之下何颜见列祖列宗?”
黄培胜明白了,皇上这是防患于未然,对于任何威胁到皇权的苗头,皇上都不会听之任之,就算是苏锦,为大宋立下天大之功,在此事上也无回旋余地,那是底线。
“黄培胜,朕要你派人时刻关注苏锦的言行,朕不要你捏造,但也不准你隐瞒,你要朕不信大臣们的话,那朕就信你的话,另外朕不得不告诉你,行事万万要小心,我大宋军中将官大多出于苏锦西北军属下,朕不想激怒苏锦,从而闹出事端来。”
黄培胜躬身答应,心中矛盾不已,他自然是忠于皇上的,但对苏锦其实印象也不错,皇上现在这么对苏锦,以苏锦的脾气,一旦被他知道皇上在暗中的调查他,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数日后,苏锦早朝上提出一项垦田返利的措施,以矫枉近来商业重于农事的弊端,群臣皆附议,赵祯却一反常态的将之驳回,称垦田经商乃民之自愿,朝廷无需以利相诱。
苏锦心里明白,赵祯开始正式吹响对自己打压的号角了,苏锦对赵祯已经近乎绝望了,这个人外表谦和仁厚,实际上自私无比,而且多疑的很,当然这都是他身处的位置所决定的,但他既要国富民强,又担心皇权式微,自己没本事治理好国家,又担心贤能的人抢了他的风头,这就叫,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整个一个纠结之人。
当初的范仲淹和韩琦就是他这种心态的受害者,现如今轮到自己了,要说当初苏锦对他还有些幻想的话,自打自己去西北苦心经营,他却派人去查明珠城的中厢之事起,苏锦便已经对赵祯失去了尊敬。
苏锦之所以还要做这么多事情,完全是不想浪费自己穿越客的才能,有鉴于百姓生活困苦,民智愚昧麻木,苏锦只想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情,能够让百姓生活的好一点,民智稍微开启一些,便已经是自己的梦想了。
而且身为华夏儿女,心中总是有个强国之梦,自己知道历史车轮的轨迹,他不愿看到大宋最终被蒙元的铁骑践踏,被蛮夷之族将历史糟蹋的面目全非,他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让大宋强盛起来,也许会改变历史的走向,在西夏,在辽国,他都做到了这一点。
但苏锦不是范仲淹和韩琦,他不会像范仲淹韩琦那样逆来顺受,被赵祯抛出去当替罪羊却屁都不放一个,苏锦的底线是,一旦赵祯想拿自己当猴儿耍,自己便立刻让他付出代价;苏锦暗自冷笑,自己来自一个压根没有皇上的地方,那里的人都知道,没有人比其他人天生高贵,那一套天之子,授命于天的理论在苏锦看来比立交桥下端着小凳子替人看手相的神棍们还要低劣。
苏锦告病了,据说是操劳过度,上了折子请求告假一个月,随即便离开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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