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子有诏曰:先卫公李靖有大功于国,先帝在日,屡多褒奖,朕每思及,皆有感焉,特恩赏金五十两、绸两百匹……荫一子,以资籍勉,钦此!”
等待需要耐心,出手却须果断,李显自是深韵个中三味,这一从自家老爹手里拿到了所需的圣旨,立马便领着数名小宦官,排开了亲王的仪驾,摆足了架势直奔卫公府上,理所当然的,有了圣旨这玩意儿在手,卫公府的大门自是进得便当无比,不仅如此,卫公府上下还都得紧赶着前来接驾,老老少少的一个都不少,跪满了一地,聆听李显宣读圣训,还别说,别看李显个子小,声音却一点都不小,宣起圣旨来,颇有种威严之肃然,气度上比起通常负责宣旨的老宦官们可是要高出了老大的一截。
“臣等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公府已历二世,数十年来恩赏不绝,似此等场面自是久见不鲜,自不可能有甚失仪之虞,待得李显话音刚落,一众人等已照着老例,山呼地谢起了恩来,中规中矩,实无可挑剔处,当然了,李显此番乃是有求于人而来,纵使发现有啥不妥,一准也是视若不见罢。
“卫公,恭喜了。”
李显一边将手中已卷好的圣旨交到李德骞手中,一边笑着说了一声,那笑容要多和蔼便有多和蔼,不过在李德骞看来,这笑容着实不好消受,无他,只因人情不好白受——李显求得恩赏圣旨的事情又不是啥机密事,李德骞自是也曾听到过风声,毫无疑问,李德骞满心眼里其实并不想要这么份纯属锦上添花的圣旨,问题是他却是无法在这事上头有甚发言权的,如今圣旨已出,他又岂敢不接,这一接之下,岂不就欠了李显一个人情,至于该如何么,那可就令李德骞犯难了,偏生李德骞又不是个虚伪之辈,心里头的憋屈又怎个郁闷了得。
“有劳殿下了,得蒙圣上宏恩,下官感激涕零。”
甭管心里头怎么想的,该说的场面话自是不能不说,李德骞这便紧赶着躬了下身子,双手接过了圣旨,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之后,便没了下文,就这么似有心似无意地忘了要请李显到厅堂里叙话。
“卫公客气了,小王,咳,咳,咳……”
李德骞可以忘了邀请,李显却是绝对不会就这么知趣地告辞而去的,若不然,那份恩赏圣旨岂不是白要了?这不,一见李德骞打算装糊涂,李显肚子里尽自腹诽不已,但却没带到脸上来,而是笑呵呵地客气了一句之后,立马假咳了起来。
“殿下,您这是……”李德骞见李显咳得一派难受状,自不敢再装糊涂,赶忙做出关切状地问了一声。
“没事,没事,小王初次宣召,一时使岔了气,一会便好。”李显假咳本就是为了引李德骞开口,这一见李德骞果然上了钩,李显立马毫不客气地打蛇随棍上。
“啊,下官光顾着高兴,怠慢了殿下,海涵,海涵,还请殿下入内用茶,歇息一番可好?”
眼瞅着李显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纵使心中再不情愿,李德骞也不敢不出言邀请了,毕竟李显乃是当今亲王,真要是将其得罪得狠了,万一生出了甚子事端来,卫公府上下指不定得穿多少小鞋来着,无奈之余,李德骞也只能是强笑着陪了个罪,将李显迎入了二门厅堂中,各自落了座,自有一众下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卫公,这茶不错,孤用着顺,好!”尽管并不口渴,可李显还是假模假样地端起了茶碗,猛喝了一大口,笑眯眯地赞了一句,满脸的陶醉状,似乎真的很喜欢这茶一般。
“殿下客气了,这茶乃是下官江南那头的农庄里产的,殿下若是觉得好,下官处有多,殿下回头不妨多带些走便是了。”李德骞心里有事,此时见李显提起茶好,倒也没怎么多想,随口便应了一声。
“好,小王久闻卫公慷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王生受了,呵呵,好啊,卫公果有令尊大人之遗风,遥想当年,令尊大人驰骋疆场,勇破诸寇,威风八面,所向披靡!小王恨不能早生几年,也好领略一下我大唐军神之风采,惜乎,惜乎。”李显本就是得了竿子便可往上爬之辈,弯子一绕,立马便绕到了李靖的身上,言辞间满是感慨之意。
“不敢当,不敢当,下官实难及先父之万一,得蒙殿下谬奖,下官惶恐,惶恐。”
李显倒是说得慷慨了,可李德骞听在耳朵里,却是心中发沉,怕的便是李显说武略之事,问题是李显交口称赞的可是自家老爹,他李德骞总不能不应罢,也就只能是诚惶诚恐地逊谢着。
“卫公过谦了,唉,不瞒卫公,小王心里烦啊,眼瞅着我大唐周边不靖,战事屡屡不绝,心忧矣,且看满朝诸将尽白头,小王如何能坐视乎,今小王奉父皇之旨意拜师习武便是本着振武之心,诚然,小王蒲柳之姿,实难成大器,但却可为天下之榜样,若能有助父皇安定天下,则是小王之幸也,还望卫公能看在小王一片苦心的份上,成全小王之孝心,孤感激不尽。”李显的口才乃是后世官场里厮混出来的,自是倍儿地棒,一通子话说将下来,可谓是声情并茂,摆事实,讲道理,顺便还将高宗这杆大旗扯出来当了虎皮,说得李德骞冷汗狂冒不已。
“啊,这,这,这……”
论口才,十个李德骞加起来,也不是李显的对手,被李显如此这般地一说,李德骞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说成全么,李德骞百般不愿跟天家子弟扯上关系,这可是先卫公李靖传下来的规矩,可要当场拒绝么,一来是面子上过不去,毕竟李显此来可是给足了好处的,二来嘛,公然拒绝李显的话,岂不是说高宗的旨意不妥当,未免有抗旨之嫌,可怜李德骞急得汗如泉涌了,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一时间尴尬得不知如何才好了。
“卫公可是嫌弃小王无能么?”
李德骞已经够狼狈了的,可李显却并不打算就此揭过,小脸一肃,似颇为不满地冷着声紧逼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下官,下官岂敢,这个,这个……”
这一见李显变了脸,李德骞立马便有些子慌了神,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躬身致歉着,那结结巴巴的样子要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哦,那是小王误会了,卫公还请就座罢。”一见李德骞彻底慌了神,李显脸色立马稍霁,淡淡地一笑,拂了下袖子,示意李德骞入座。
“多谢殿下见谅。”李德骞已被李显搓揉得有些个乱了分寸,生怕多说多错,忙不迭地逊谢了一声,坐回了原位。
“好叫卫公得知,当初李淳风、李太史归隐之前曾有语于小王,说小王之师当在左骁卫,小王原本不信,也就是姑妄一试罢了,却不料一见李司阶之下,方知李太史所言无虚也,心实神往之,若能得卫公准允,许小王随李司阶学些本事,实小王之荣幸也,小王倒也不奢望能上阵立功,但求能强身健体之余,为劝武天下略作表率,心实足矣,若卫公能允之,小王自当择吉日前来贵府拜师,如此可成?”待得李德骞入了座,李显诚恳万分地述说了开去,语气倒是恳切万分,可内里不容置疑的意味却是浓得呛人。
“能得殿下看重,实犬子之幸也,只是犬子无才无德,若是误了殿下大事,实下官之罪过也,还望殿下能体恤下官一、二。”李德骞已被李显逼到了墙角上,再无一丝的转圜余地,可一思及祖训,李德骞还是不敢轻易违背,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委婉地拒绝了李显的请求。
“卫公此言差矣,李司阶之能便是苏老将军也都是赞不绝口的,小王能拜其为师,实是高攀了的,当然了,李司阶有官职在身,小王自不敢因私而废公,只求李司阶三、五日到小王府上一行,指点一下小王,授些刀马功夫便足矣,当不会致误了李司阶的正务,如此总该可以了罢?”这一听李德骞的婉拒,李显哪肯就此作罢,面色先是一凛,似欲动气之状,而后面皮抽搐了几下,再次进言了一番,只是语气里颇有些怨气的表征了,似乎已到了将要发飙的边缘,直看得李德骞不禁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第三十六章临时协议
别看李德骞头上有着“卫国公”这么顶金光闪闪的大帽子,其实不过就是一寻常人耳,姑且不说其能耐远逊其父李靖,便是风骨上也远不及乃父万一,面对着李显的软硬兼施,李德骞丝毫没有其父当年当面拒绝太宗李世民邀其参与玄武门之变的坚毅与勇决,被李显唬得心惊胆颤之下,满头满脸的汗水流淌得跟瀑布一般,整一个虎父犬子的最佳写照。
“殿、殿下,下官,啊,下官虽是三郎之父,却、却是不好代其做主,此事,唔,此事若是犬子愿意,下官、下官当无异议。”
李德骞已是完全乱了分寸,再一看李显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下更慌,极为失仪地抬起袖子抹了把脸,结结巴巴地述说着,毫无担当地便将皮球踢给了自己的儿子。
“好,能得卫公成全,小王感激不尽,既如此,就请李司阶前来一叙可好?”
打铁本来就需乘热,李显自不可能放过这么个一举定乾坤的机会,李德骞话音一落,李显立马笑容满面地接着挤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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