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兵部侍郎陆盛华道:“部堂,西南大局那是谢相公【谢如轩,负责西南的枢密副使】该操心的事情。此次贵州大败,四川大胜我看未必是坏事。”
“哦?”周祜起了兴趣:“你说说。”
陆盛华沉吟了一下,道:“部堂。据我所知,王某人在黔可是和苏默眉来眼去很是寻常,而我也几次听说,相公对其有些看法并不满意。此次既然大败,不如将换人吧!”
周祜在厅里踱着步,良久,皱眉道:“这对相公的影响力可不好啊。败仗,要知道相公登位东府可着实有赖于他在贵州的功勋……如此动作……”
陆盛华这会便笑道:“这也无碍,让其暂代贵州巡抚。加云南巡抚蔡复一为云贵总督,负责两省军事便是了。如此也能全王某人的颜面,也能让相公高兴……”
周祜狠狠点头:“此次成了,算你首功!”
陆盛华是陆慷的族弟,自然不需要担心其真伪。翌日,周祜将对贵州四川一败一胜的奏章奏章递入东府,东府对此处理意见只是稍稍改了一点便全部批准。
虽说王三善的大败让陆慷的声望有所减弱,但这一点减弱并不致命。至少,有了自己儿子在四川大胜的加分陆慷在朝廷上的权威并未因此有所减弱。以此,陆慷有把握就算天子想要借助王三善的事情生事他也能强势压下!
翌日廷议在乾清宫开始,东西二府八名宰执尽数列位,天子端坐上首,目光沉浮。看着天子的目光,陆慷心下一沉,难道,天子有他不知道的牌?
廷议沉闷地开始。
首先是负责西南方向的西府枢密副使谢如轩说话,这位临安谢家的领头人此刻眉头紧锁,先是将西南的战情粗粗说了一遍,最后才到:“回禀陛下,四川大胜,实乃陛下洪福。如此,请陛下嘉奖陆禅,令其便宜行事之权。至于贵州之败,王三善虽说败仗,但历次功勋卓著,臣以为不当贬斥,而应该与其戴罪立功的机会。而且,云南平叛之事大有进展,云南巡抚蔡复一可为云贵总督,总揽云贵军务平叛。”
启兴帝只是看向文国权。
文国权致礼出列,这位在东府之中受尽夹板气的东府副相有些憔悴。但精神头尚可,语句沉稳道:“王三善既然败仗那就不能如此轻饶了。不然国法纲纪何在?我可是听说了,王三善多次轻兵冒进,致使贵州局势屡次反复。之前未有怪罪,还让其加兵部侍郎衔就已经是恩宠了。若是此次不严惩,难道要鼓励天下人继续轻兵冒进吗?国朝给与的钱粮金银和士兵的性命不是将领用来刷功绩的!”
文国权一番话说得是激扬无比,当下谢如轩的脸就黑了:“听说?那谢某倒要问问文相公,这听说是从何来?可确为真实?难道要因为一己之听说就要毁了我大华一个立下战功无数的重臣吗?”
“那好。命南京都察院过去派员查一查那不就好了?”文国权眯着眼睛悠悠说了一句。
谢如轩更是硬顶了起来:“查?无罪查什么,若是因为朝廷之中某些人的私心就要如此大张旗鼓,最后影响了战局怎么办?”
“那更好!”文国权道:“让蔡复一直接兼领两省军政要务不就够了?”
此时陆慷看了一眼任国谷,随后不再说话。
任国谷明白了陆慷的意思,出列道:“微臣以为,总督之事不可轻任。蔡复一之功勋虽盛,但不足以独断两省之军务。况且两省军务俱在边陲,更不当如此。故而,臣以为若是王三善这熟悉贵州地理军务之人以暂代之名观其戴罪立功还是可以的。请天子独断!”
启兴帝听到这里还真是心里涌出了一股子冲动,干脆就顺着任国谷的话直接说一个独断好了。
但启兴帝胸中起伏了良久,终究还是将这股子冲动忍了下来。按照规则,这事必须得问枢密使以及首相的意见。事实上,在这种高层次的决策上,天子的首肯固然重要。但两府要是给你封回圣旨那绝对也是天子难以承受的丢脸事儿。
也就是说,天子不答应这事得黄,两府不肯实际实施,天子也没法推动。直接下中旨绕过两府下达地方那在程序上地违法的,在讲究程序正义的文官政治里头,随便换个有点胆气的文官都敢将这种中旨拿去当抹布。当然,若是天子权威深重那就另当别论了。
故而,启兴帝首先问向枢密使朱瑱:“朱爱卿以为如何?”
“臣认同任相公的意见。”朱瑱回复。
于是温言又问向首相陆慷:“陆相公是何意见?”
陆慷一派温良气度,道:“回禀圣上,微臣认可次相的意见。”
启兴帝于是就点点头:“那好。就依两位爱卿的意见吧。”
一派民~主的模样。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就是走程序了,天子在此展示了一下强硬后便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了一样。
就当所有人以为今日的事情就这么结束的时候,突然,文国权开口道:“陛下,微臣请衡王殿下入京,为陛下生日礼贺。”
陆慷双目顿时眯了起来,心中疑窦丛生。难道,这事又要起了波澜吗?要知道,衡王是绝对不能进京的!天子算盘打得精妙,眼下他无子,以后就算有了儿子也是幼子,面对强大的文官们绝对会在长达至少二十年的时间内处于劣势。故而,无论启兴帝生不生儿子,衡王在京都能增加皇室的力量。
甚至,有了衡王的帮助,这打虎亲兄弟还不得闹翻天啊!
依着衡王那模样,绝不是什么温润君子!
陆慷扫视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朱瑱不开口,谢如轩不开口,石方宇也不开口,齐仁河看了一眼,随后跟着老大朱瑱一样,啥也不说话。
东府之中那阵仗是更利落了,周琦闭目养神,任国谷看着笏板好像能看出花一样,还有一个顾明更是老神在在,他资格老,皇帝给的椅子还体谅地加了一层垫子。
这里得说说,比起历史上的明朝,华朝对官员可谓是十分人性化。这些两府高级官员都是些老头,长时间站着当然对身体不好。所以一般而言,天子都会给搬椅子,平起平坐这忌讳倒是没人提。
只不过,文国权之后谁都不说话,这场面冷的可就有些发寒了。
文国权便是如此,一股子彻骨的冷意席卷而来。世族门阀就用这种沉默无声的举动将力量赤裸裸地展现了出来,用一种甚至连反抗都得不到希望的方式将文国权的提议直接抹杀了!
启兴帝的脸色也有些僵硬,良久才恢复过来:“这样。那诸位爱卿有何看法?唔,陆相,你是首相,你先说。”
启兴帝似乎也怕他们再来一次沉默,于是直接点名陆慷。只不过,按照规矩,历来都是由排名最后的线说啊!
陆慷对此没有太大的感想,只是道:“臣以为不可。还是先为天子选一次秀女吧。”
选秀女说是秀女,实际上就是妃嫔。最好的秀女都是留下来直接当妃子的,不合格的太丢过去当宫女。
说到这里,启兴帝轻轻呵了一声,好像是笑,却让人听着怎么也不像有一点开心。
“玉玺今日没有带,那就下次再说吧。”启兴帝说了一个理由,好像笑话一样。
第五十九章:世阀
玉玺岂能没带?
分明就在启兴帝身前,随手就可以拿起来。再说,按照程序还得翰林院侍读学士将诏书拟制,然后由皇帝用印,两府相公盖章,随后施行。
这会又不急着,启兴帝说什么下次再说?这个借口着实太拙劣了。但场内无一人说破这些,一点点透露的样子都没有。
所有人躬身行礼,随后,群臣退下,天子怅然地坐在椅子上。德胜欲言又止,华言殊摆摆手,缓缓回了后宫。
“他会来求我的。”
在政事堂办完公务,陆慷便空了下来。尽管一国之务千头万绪,繁重无比。但有赖于帝国政治体制设计合理,故而真正落在陆慷手头的,大体都是些战略性的事情,具体事务只需要看看了解一下便足够了。
当然,前提是陆慷得真正有实力,手底下有人,不然也容易被人欺瞒。而这几点,陆慷没一个缺的。
待到日暮将近的时候,大佬们就要下班了。
一帮子人穿着官府三五成群地在皇城里头走着,忽然身后走出了一个老人。面目清朗,眼神很有活力,举止气度威严十足。
再看此人衣紫配玉,哪里还能猜不出这身份。
哗啦啦地,群臣避道,陆慷从中走过,目不斜视,只有碰上宰执级别的官员这才拱手作礼,随后这才继续出皇城。
这便是宰相的威严,群臣避道,位比亲王。
对这享受,陆慷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到了皇城外便上了自家的马车。他倒是没有坐轿子的习惯,觉得这种以人为畜的行为很是不仁。况且,能用人抬着走的福利那是步辇,一般而言是天子用的,想用也得天子赐予,忒麻烦。
小细节方面陆慷一向注意,越是到了顶峰,这风波就越大。他渴望的是在首相任上将家族的权威推上顶峰,用帝国的功绩铸就万世威名。而不是让随随便便一个小借口就引爆出火山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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