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临东周 [精校] (遥望长安)

鲍叔牙笑道，“乾时之战，我军大胜，威名远扬。鲁国上下君臣丧胆，请您命令我率领三军压境示威，要求鲁国交出公子纠，鲁国肯定会害怕而听从您的要求。”

威慑的确是有效行为，但是必须发生在一方已经胆怯的情况之下。如果对方根本不惧一死，那威慑恐怕只能激起对方的如虹斗志。

齐桓公听从了鲍叔牙的计策。

于是鲍叔牙检阅大军，率领齐国军马直达汶阳，派公孙隰彭投递国书。

这国书大致先申明公子小白即位的合理以及合法，说明公子纠如今再继续纠缠的非礼以及非法。并且说明公子小白由于是亲兄弟的缘故肯定不能动手杀了公子纠，所以愿假手于上国。至于管夷吾与召忽，那都是寡君仇人，希望在太庙诛杀此二贼。

第三章 阶下囚的机遇

由于齐国第一演技派雍廪的精彩演出，鲁军踏入了齐国埋伏圈，齐桓公在乾时大败鲁庄公。为了斩草除根，鲍叔牙陈兵国境线，公孙隰彭投递国书。隰彭出发之前鲍叔牙叮嘱他管夷吾是天下奇才，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太可惜了。这事儿我跟主公说了，肯定得用他。你此去鲁国可千万别让他死了。

这就是之前鲍叔牙与管夷吾约定的事情：一人辅佐一个公子，谁赢了就推荐对方。这俩人谁也没把忠君爱国放在心上，完全是一种投资，还保证能有一个赢的。这俩人还真是做生意做出默契来了。眼下鲍叔牙的想法是先救出管夷吾再说，可不能先跟齐桓公说。管夷吾曾经箭射齐桓公，说了他能同意？

隰彭一听头大了，您这国书上写的明明白白让把管夷吾和召忽在太庙前杀了，我怎么能保全呢？难道我能告诉鲁庄公我们国书这地方写错了？还是能说我们私底下要救他？玩儿呢？

鲍叔牙低声说道：“你此去只要提起来管夷吾射钩之事肯定能成。”

隰彭领命而去。

再说鲁庄公看了齐国国书，既羞且怒。本来想好好去齐国逞一把威风，谁知道风向不好，吹了自己一个灰头土脸。如今人家齐国可是上门提条件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鲁庄公紧急召见施伯询问对策。一见面鲁庄公先检讨错误，先前都是没听你的意见我们才被打败啊！现在你且说，如今我们是继续帮着公子纠还是听小白的呢？

施伯连忙推辞道，“主公言重了。只是这公子小白刚一登基就能团结全国民众，齐心合力打了乾时这样一个大胜仗，国内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这恐怕是公子纠不能比的。为今之计，我们不如听从公子小白的，杀了公子纠，从此两国和好。”

鲁庄公知道施伯此言是给自己留面子了。自己本指望帮助公子纠将来能得点好处，至不济也在齐国面前扬眉吐气，不料自己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对象。如今才落得如此尴尬境地。齐国大军压境，鲁国新败不久，看来这公子小白还真不是好欺负的。现在只能一切听从公子小白的了。这场齐国君主更替，鲁国不但没有捞到一点好处，反而为自己埋下了一个祸根。齐鲁两国的仇恨从此更深一层了。

此时公子纠与管夷吾、召忽尚在生窦，鲁庄公派公子偃发兵偷袭，公子纠被杀，管夷吾和召忽被擒。

昨日堂上客，如今阶下囚。

召忽眼看着曾经用生命帮助公子纠的鲁军，成为杀害公子纠的凶手，自己也将被送上囚车。召忽大叫将为公子纠尽忠，从而头碰柱子而死。

他这一死不要紧，管夷吾扑在召忽身上放声大哭，哽咽不已。管夷吾心道，召忽啊召忽，你可真是个死心眼子，主公不是你亲爹，他死了你就跟着死吗？你这么碰死了，我怎么办？你置我于何地啊？你可坑死我了！我也不能死了，就这么不要自己的前程啊！

要说这管夷吾到底反应敏捷，当下他擦干热泪，依然登上囚车，大声说道，“自古有死臣就有生臣，我将赴齐国，为公子纠鸣冤。”

此举看出来管夷吾的虚伪了。明明就是和鲍叔牙说好的，虽然当时争得头破血流，但是约定互相推荐。如今死了自然就没机会了，所以才觍颜入囚车。可是召忽非要碰死，管夷吾如果不碰死自己，倒显得不仁义了。找个借口，面子上过得去。

施伯看出来里面有玄机，于是偷偷禀告鲁庄公道，“我看管夷吾的面色，好像对此行并不担心。看来此人必定在齐国留有内应，回去了也会没事。管夷吾又有大才，此去齐国必得重用，齐国肯定会因此称霸天下，到时候我们鲁国可就成了齐国的跟班了。您这时候不如向齐国请求饶了管夷吾性命，管夷吾日后必定念我们的恩惠，我们鲁国从此也有依靠了。”

鲁庄公疑惑的说道，“管夷吾是齐桓公的仇人啊，怎么会重用他呢？我再请求齐桓公赦免他，那我不得罪齐桓公了吗？这公子纠不也白杀了吗？”

施伯无奈，心说您还真是实心实意的要讨好齐桓公啊，一切都为齐桓公着想。只能劝谏说那既然您觉得此人不可用，那干脆杀掉，将他的尸体送给齐国，以绝后患。

公孙隰彭得知鲁庄公准备杀了管夷吾的消息，一路小跑奔去见鲁庄公，说您可千万不能杀了此人。这是我们主公的仇人啊！您可不知道，他居然敢箭射我们主公，我们主公虽然没被他射死，可是那血流的，哎呀妈呀，谁见了谁肝颤！到现在我们主公还恨得牙根痒痒呢，必须让我带回此人，亲手杀了他报仇。如果您让我把尸体带回去，那不是和没杀他一样吗？我们主公也感受不到报仇的快乐啊！

公孙隰彭说的活灵活现，不由得鲁庄公不信以为真。鲁庄公此事也是被乾时之战打怕了，实在不想多事，只要齐桓公满意就好。于是鲁庄公命令将公子纠和召忽的首级打包封好，让公孙隰彭带回齐国。派人将管夷吾封在囚车内，送公孙隰彭回国。

寒风猎猎，扑面生寒。

争什么天下，道什么荣华？

如今反成南面客，蜷缩车内度生涯。

只是谁也不知道，囚车内，有一颗最热烈的心，这颗心为了放射最大的光辉，光济天下，愿意做出一切的努力……

管夷吾虽然被囚车内，但是也知道自己能够顺利从鲁国脱身，一定是有鲍叔牙的计策。

老朋友，你果然还没忘了我们曾经的约定。

但是他深知此行艰险，如果不能迅速返回齐国，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囚车里的囚徒，反而是最着急回到审判地的。

因为只有到了齐国，才真正安全了。

管夷吾在车内作诗一首，名曰《黄鹄》，

黄鹄黄鹄，戢其翼，絷其足，

不飞不鸣兮笼中伏。

高天何跼兮，厚地何蹐？

丁阳九兮逢百六，

引颈长呼兮，继之以哭！

黄鹄黄鹄，

天生汝翼兮能飞，

天生汝足兮能逐，

遭此网罗兮谁与赎？

一朝破樊而出兮，

吾不知其升衢而渐陆。

嗟彼弋人兮，

徒旁观而踯躅。

这首诗可以说是管夷吾囚徒生活的写照，也是他对自由的向往与追求。管夷吾将此诗教给赶车的人唱起来，赶车人唱着歌居然不知疲惫，一天跑了两天的路程，以最快的速度奔出了鲁国。

果然如管夷吾所料，鲁庄公后悔了。

在齐军大军压境之时的确考虑不了那么多，可是管夷吾被押走之后鲁庄公越想越害怕。

小白没有管夷吾的辅佐已经这么厉害，打得自己人仰马翻了，如果等到管夷吾的帮助，他还准备干什么？他还能干什么？

我们鲁国可不是等着给齐国当跟班了吗？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鲁庄公派公子偃火速追击，务必将管夷吾诛杀。

可惜时不我待，龙入大海，管夷吾已经离开鲁国境内。

直到出了鲁国境内，管夷吾方才放心长叹道，“管夷吾今日重生了！”

囚车行至朝堂，鲍叔牙远远看见管夷吾，急忙走出迎接。这个蓬头垢面的人就是那个和自己争斗不休的朋友吗？

鲍叔牙颤抖着要砸开囚车，管夷吾却说道，“没有君命，怎么能擅自打开？”

鲍叔牙说道，“幸好你没事。不碍事，我会向主公推荐你的。”

管夷吾苦笑道，“我和召忽一起辅佐公子纠，现在召忽已经去了，我活着回到了齐国，已经是臣节有亏。如果再背叛公子纠，那不是将来无颜在地下相见了吗？”

这话说的又虚伪了。

明明是舍不得死，才捱到这时候，如今这样说，不过是要鲍叔牙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果然鲍叔牙不愧是管夷吾的知己，立刻朗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的才华可以兼济天下，只不过之前没有遇到明主。主公志气高远，才华出众，如果再能得到你辅佐，那将来齐国肯定有更好的发展。到时候称霸天下，称雄诸侯，又怎么能是匹夫守节能相提并论的呢？”

这话说的漂亮，既说明了管夷吾的才华过人，失败的原因都在领导身上，不必自责。更说明将来跟着公子小白前途远大，何必拘泥于守节呢？

其实不必担心，管夷吾从来不是为了守节而生的人。他要是这么看重君臣之义，当时怎么敢和鲍叔牙作此计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