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临东周 [精校] (遥望长安)

叔虎和箕遗就此被擒。

前来接应的荀虒也抓住了和叔虎会和的黄渊。

范匄命令军士连夜搜寻栾氏党羽。

这一夜，绛城灯火辉煌。

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捉人。

天亮了，又是一个大晴天。

艳阳高照，浑然不知昨夜绛城发生了什么。

智起、籍偃、州宾、中行喜、辛俞、羊舌赤、羊舌肹都在朝堂外等候。

昨日晋国栋梁，今日乱臣贼子。

他们不是前来上朝，而是被夜里抓住的栾氏乱党。

羊舌赤、羊舌肹和叔虎关押在一起，面色苍白，无比凄惨。

这三人本是兄弟，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感叹。

原来羊舌赤字伯华，羊舌肹字叔向，和叔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年叔虎的母亲是羊舌夫人的丫鬟，不过容貌艳丽，所以为羊舌赤的父亲所爱。但是羊舌赤的母亲一直在阻挠他们的父亲羊舌职纳妾。那时候伯华和叔向已经成年，害怕母亲由于妒忌伤害了父亲，所以劝说母亲同意父亲的请求。

羊舌职的夫人却笑言自己根本不是由于妒忌，而是害怕将来发生龙生九子的事情，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看来这位羊舌夫人是血统论者，侍妾生的儿子，那也好不到哪儿去，累赘一枚。

不过连自己的儿子都来劝说自己，大约羊舌夫人也觉得索然无味，还有必要反对吗？徒增妒妇之名？

羊舌职将夫人的丫鬟纳为侍妾，生下了儿子叔虎。叔虎虽然是庶子，但是容貌俊秀，而且非常有力气。

据说栾盈和叔虎一同长大，甚至同睡同起，情同夫妇。

叔虎是栾盈集团中第一得力之人。

如今真应了羊舌夫人的话，兄弟三人一起犯事儿了。

正在焦虑之时，忽然有人小声劝告羊舌肹别担心，说自己会想办法帮助他们兄弟。

羊舌肹却默然无语。

说话的这人正是大夫乐王鲋，是晋平公的宠臣，但是他平时非常仰慕羊舌兄弟为人贤良，早就有意交个朋友。不过羊舌兄弟大约都很清高，所以这朋友也没交成。

羊舌肹沉默了。

能说什么呢？

兄弟三人，同时陷入囹圄，还有什么要说的？感谢您现在还想着我们？没嫌弃我们？

不过羊舌赤严肃的批评了弟弟羊舌肹，你这是做什么？叔向，眼下我们兄弟三人都被捕了，难道你希望我们羊舌家绝后吗？

个人生死事小，如果连累祖宗绝后，那简直是滔天大罪！

听了这话，羊舌肹反而笑了，生死有命，难道能指望别人帮忙吗？

这位还挺洒脱，羊舌赤一时也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晋平公在朝堂召开会议，询问捉拿栾氏乱党事宜。

所有的名单都列了出来，可是晋平公看到叔虎的名字，又看到羊舌赤和羊舌肹的名字也疑惑了，难道他们兄弟真的是团伙作案？

晋平公问乐王鲋此事是否羊舌兄弟三人都有涉案？

刚才羊舌肹的冷漠，好像刀子插在乐王鲋心上。原来我仰慕的人，如此鄙视我。

乐王鲋说都是亲兄弟，当然会参加的。

晋平公一想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何况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亲兄弟才能信得过。

晋平公命令将名单上列出的叛党全部下狱，交由司寇审问。

羊舌兄弟，难道真要一起赴死？

祈奚告老还乡之后日子过得很平静。

青山绿水，琴棋书画。

可是儿子祈午的书信打破了祈奚的宁静生活，羊舌赤兄弟一齐入狱的事情让祈奚惊讶不已，这兄弟俩素有贤名，是国家栋梁，根本不可能参与谋逆！他们要有个闪失，国家的损失无法弥补！

祈奚连夜进入绛城，没来得及见上儿子祈午一面，就前往拜见范匄。

祈奚见到范匄开门见山说明，我就是为了羊舌那兄弟二人来的！他们的父亲羊舌职为国立功，儿子们也都很有能力，不论品行还是工作能力那都是一等一的。难道就因为一个庶子有错误，一起杀掉吗？谁来承担这个损失？

过去郤芮有罪，儿子郤缺还照样为国效力，父子都没株连，难道兄弟反而要株连了？

范匄听了这话急忙站起来，请祈奚息怒，的确，这事儿我们办的欠考虑了。我马上和您面见主公，重新办理此事。

祈奚和范匄一同入朝，为羊舌赤兄弟说情，晋平公也醒悟了，是不能株连。国家需要人才，不能戕害人才。

羊舌赤和羊舌肹被官复原职，而智起、籍偃、州宾、中行喜、辛俞被废为庶人，只有叔虎、箕遗和黄渊被处斩。

第六十五章 无辜替罪羊

羊舌赤和羊舌肹好运气，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案子了，谁承想老臣祈奚居然会为了挽救人才连夜面见晋平公，为兄弟俩翻案。

出狱之后，羊舌赤提议兄弟俩一起去向祈奚道谢，羊舌肹居然拒绝了，说祈奚这都是为了国家社稷，根本不用道谢，居然自顾自回家了。

看来羊舌兄弟虽然都是有才干的人，但是羊舌赤多几分世俗温情，而羊舌肹则多从大局着眼，清高的稍许不近人情。

羊舌赤一看弟弟回家了，于是自己前往祈奚家道谢。

无亲无故救了我们兄弟的性命，就算祈奚不为什么，不道声谢，内心难安。

没想到到了祈奚家里，只剩下祈奚的儿子祈午，原来祈奚见过晋平公之后就直接回老家了。

羊舌赤感叹不已，祈奚果然品行高洁，根本就没想为了个人私利。

晋平公大刀阔斧，栾盈陷入了人生困境。

出身豪门，从小锦衣玉食，没有受到任何风吹雨打，如今却忽然陷入了人生的困境。而且祖父和父亲这两位能够庇护自己的人，都已经撒手人寰，母亲，也是不能依靠的。

孩儿啊，要没有你娘，谁能知道那么清楚污蔑你呢？

要说栾盈此刻不是没有能力反抗，在他出发前往城著的时候，曲沃大夫胥午对他殷勤款待，而且还派出曲沃之兵在城著帮助他。因为胥午曾经是栾书的门客，与栾氏关系颇深。

得知晋平公翻脸的消息，栾盈内心十分痛苦。

不过督戎还有出奔赶来的刑蒯、州绰都建议栾盈一战，岂能就这么轻易罢手？这可是多少代人的心血啊！

栾盈沉默了。

他决定出奔。

根据栾盈的分析，自己又没有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晋平公如此行事，肯定是被什么人蛊惑。如果自己和晋平公发生军事冲突，那可真是谋逆重罪了。所以不如出奔，等待将来晋平公明白过来。

众人伤感不已，就凭您这份忠心，这委屈受大发了！

其实栾盈明白众人的意思，拼个鱼死网破，说不定还有几分机会。不过栾盈明白，虽然自己没做过大逆不道之事，但是栾氏在晋国的势力扩散，本身就是大罪一桩。何况栾书和栾檿的罪过？那可是晋国人尽皆知的。栾盈本事再大，也没办法洗清祖父和父亲的罪过。

他是替罪羊，是父亲和祖父的替罪羊。

假如要反抗，不过是让这罪过更加扩大罢了。

这是栾盈无从选择的，又是他无法回避的。

那就走吧，天地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栾盈收拾行装，出奔到了楚国。

等阳毕率领晋军到达城著的时候，自然无从捉拿。阳毕果然忠心，人没抓到，便命令手下沿途散步栾氏的罪恶。

不过效果适得其反。

老百姓都知道栾氏对晋国的功劳，而且栾盈的确是无辜的。

舆论是统治者对无可奈何的事情，或许权力可以让人沉默，但是真相永远在人们心中流传。

范匄素来铁面无私，甚至请晋平公下命令阻止栾氏旧臣投奔栾氏，违令者死。

首先抓住的就是栾氏旧臣辛俞。

据说辛俞是在城门口被抓获的，不是因为守城的军士太负责，而是辛俞太张狂。

因为他是收拾了所有家财，准备去楚国投奔栾盈的。

或许你易容化妆孤身一人能够顺利出城，这都拖家带口的了，谁还认不出你是辛俞呢？

辛俞被带到了晋平公面前，由晋平公亲自审问。

不过辛俞很淡定，他问晋平公自己犯了什么罪？

晋平公说刚发的命令，禁止跟随栾氏，那是罪臣，违令者死，难道你不知道？

辛俞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反而对着晋平公侃侃而谈，据说三世做人家的家臣，那就会成为君臣关系。微臣一家跟随栾氏已经三世了，所以栾氏对于我而言，就是君主。君主有难，微臣难道能够明哲保身吗？假如微臣如此，那就是不义。而主公将栾盈驱逐出境，并没有赐死，说明主公仁慈。可是栾盈孤身一人，在楚国难免流离失所，生活困顿，以至于死于非命。栾盈要真是落得如此下场，岂不是辜负了您的一片仁心？而微臣此去，正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对主公，微臣也尽忠了。您看是不是这样？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晋平公几乎笑出声来。

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

不过还真是挑不出毛病。

世人最看重的“仁义”二字被辛俞牢牢抓住，一切为了尽忠，一切为了义举，难道您能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