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们很快就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杀官造反很爽,很解气,是大丈夫所为。另一派则觉得杀官造反的人脑子烧坏了,很快就会被官兵给抓回来。
朱元璋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记着,哪些人支持杀官造反,哪些人不支持。这是很重要的情报,一年之后,农民大起义将要暴发,他需要挑选一些真正适合成为造反起义主力军的人来培养,凡是意志不坚定,有畏惧情绪的,在起义的初期一律不能收。
因为在起义初期,队伍人数不多,还要承受来自官府的巨大压力,他越需要一个意志坚定的队伍,一切有可能影响队伍团结,有可能制造不安定因素的人,都必须排除,以免队伍受其影响而崩溃瓦解。直到人数多了,队伍大了,才可以收录一些普通人。那时候,些许的不和谐声音,不会再影响到大势。
这就是他给郑彦夫讲过一次的道理,当你手下只有一百个人时,你杀一儆百,会把另外九十九个人都吓跑,但当你手下有一万个人时,你杀掉其中一百个,另外的人不但不会跑,反而会更加听你的话,这是由队伍的整体实力决定的。
朱元璋特别留意了白水王二的反应,这个著名的明末农民起义始作俑者,在听了郑彦夫起义的事之后,并没有露出十分特别的表情,只是他的双眼中闪过了一抹亮光……显然,郑彦夫的事给他传达了某种讯号……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一条崭新的大道!
实际上这一次转世重生之后,朱元璋一直对王二很好奇,因为从他目前观察来的情况来看,王二并不是衣食无着,生活不下去的穷人,而是在马家有吃有喝,而且在整个白水都有名气的好汉,他也没有丝毫杀官造反的心思,是什么原因使得他在一年之后站出来,发起了掀翻天下的农民大起义呢?
就在王二眼中那一抹亮光闪过的时候,朱元璋终于明白了!原来如此……
一切事物,有因才会有果,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件事,都不会是独立发生的,它总会造成一定的连锁反应。郑彦夫的起义,是向着整个陕西传达了一条迅息。
它在白水王二、府谷王嘉胤、宜川王佐挂、汉南王大梁、安塞高迎祥、米脂李自成、定边张献忠等人的心中,播下了一颗种子……在接下来的数年之内,这些种子将会先后发芽,在神洲大地上开满凄美的鲜花!
五三、你们要造反?
张家的事过去之后,生活又回归到了正轨。大少爷马智雄带着他的十五名刀手,回西安府经营米庄去了。他将家里的事交给了不成器的二少爷,实际上则是让马千九管理,二少爷挂个虚名,却什么也不做。二少奶奶保持着和二少爷分居的状态,偏居在一个小院子里,天天和二少爷吵架玩,三小姐继续做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大家闺秀。
马家恢复了平静,但周遭却很不平静,乡里乡间流传着各种各样关于郑彦夫一伙人的消息。
郑彦夫听了朱元璋的话,在虎头山上重聚一次之后散了伙,又跑到了澄城与白水两地交界的洞子崖聚合。但这一次重聚之后,他没有再听朱元璋说的话跑进黄龙山,而是在洞子崖扎下了根。附近的小偷、强盗、山匪纷纷投入他的麾下,没多久就有了四百多人的规模。
乡里乡间开始流传官兵要大规模剿匪的消息,有位村民的哥哥在西安府当兵,信誓旦旦地说西安府的官兵已经接到了调兵令,很快就会到澄城与白水交界处的山林里去搜索郑彦夫一伙人,将他们全部逮到西安府去,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随着这样的消息同时流传的,还有关于朱管事勇护张家下人的故事,这个故事同时在澄城和白水两个县城里传开,然后弥漫在两个县的茶馆和乡村里,朱八的声望又一次被拔高了不少。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初夏到来!
燥热的风从田地上空刮过,田里的农夫们直起身子,满脸汗水。今年的雨水很少,整个春天就下了两三场小雨,连地面都没能打湿,雨势就歇止了。到了夏天,情况更加严重,大地干裂得起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这痕迹就好像瓷瓶在地上摔了一下,没有摔破,但却产生了许多龟裂的口子,沿着瓷瓶的四面延展开去。
白水河的水位又下降了不少,使得在河边打水来浇灌田地更加困难,现在马家的长工们每天都要往返田地与白水河之间无数次。朱元璋专门组织了一批长工,从早到晚除了挑水什么事也不做,这样才勉强维持了灌溉田地所需要的水量。
朱元璋在田地边巡视,田里不时有长工短工抬起头来向他打招呼。
“朱八哥,早啊……”
“朱八哥,今儿个巡视咱们这一片?”
“朱八哥,今年这样子,好像要大旱呢……”这是有点经验的老农说的。
“嗯,看样子会旱得不清,咱们这地方还好,紧靠着白水河,别的地方只怕有点难堪。”一个老农低声道:“澄城张家那些田地,现在抛荒了不少,佃户也逃亡了许多,听说是跑到山里做流民去了,二少奶奶心情很不好呢,昨儿个又和二少爷大吵特吵,那吵架声咱们偏院都能听到。”
“切,那两人哪天不吵?”一个年轻农民大笑道:“小两口本该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两口子不睡一张床,所以吵起来就没法和。”
“哈哈,瞧你说得……二少奶奶脾气虽然差点,但也算是个好人,对下人挺好,你别在背后说她闲话,要说二少爷的倒是可以,我假装没听见。”
农民们一边在田里忙,一边嘻嘻哈哈地随口聊着些不着调的话。
朱元璋巡了一圈儿,李初九迎面走了上来,压低声音对他道:“朱八哥,西固村的人找来了,有点事想找您帮忙……”
“哦?西固村?”朱元璋对这个名字真是熟之又熟,转世投胎之后发生的事,几乎全是因为在西固村打了一场架,没想到这村子又找上门来,他不由得问道:“西固村不是送给衫家了吗?他们来找我做啥?”
“我也不知道,他们不肯给我说。”李初九低声道:“要不把他们赶走?他们毕竟是衫家的人,现在见了他们传出去怕是不好。”
“没事,传出去有什么不好的?顶多二少爷不高兴罢了。”朱元璋淡淡地道:“他高兴不高兴,我懒得管,你叫西固村的人到我的房间里来。”
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等着西固村的人来见他。住进管事房已经好几个月了,房间里的东西慢慢多了起来,原本客厅里只有一张方桌,几张凳子,一套茶具。现在桌子上却多了一个土制的小花瓶,里面插着几朵盛开的牵牛花,这是几个朱元璋的丫鬟帮着张罗的。
自从三小姐返回马家之后,似乎对于女人的婚嫁不由自主的事颇有点微词。于是极力鼓励身边的丫鬟们追求自己的人。这群丫鬟在小姐的鼓励下,变本加厉起来,一天到晚跑到朱元璋的房间里来“帮忙打扫卫生”,早上被小花擦过的桌子,下午又要被小雨擦一遍,到了晚小草还要再过来擦一遍……
桌上的小花瓶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弄来的,每天不停的换着花,早上插的还是野百合,下午就变成栀子花,傍晚又换成了油菜花……亏得她们厉害,这大旱的灾年也能从山坡上摘到花儿来。
茶壶里的水也随时都是满着的,而且还温温热。一旦冷了,立即会有丫鬟过来换成热的,就盼着过来换水时能和朱元璋说上几句话。
这热情攻势害人不浅,现在除了睡觉,朱元璋轻易不敢回家,不然身边总有女人转悠,他并不擅长应付女人,所以干脆躲在外面。
果不其然,他回到小屋子坐了没一柱香时间,西固村的人还没等来,倒是先冲进来一个丫鬟。手里捧着一叠洗干净的衣服,往他的桌上一放,柔声道:“朱八哥,前天我擅自拿了你的衣服去洗,你没生气吧?现在给你拿回来了。”
这是小花、小草、小雨、小红、小青还是哪个谁谁?朱元璋定睛一看,咦?这丫鬟居然是秋叶!张家那个。
“怎么是你?”朱元璋略感惊奇,如果是马家任何一个丫鬟,朱元璋都不会奇怪,偏偏来的是张家的丫鬟,这可真是奇了。
秋叶向外看了看,没人来,又左右张望了一下,书房和卧室里也没别的人,她才伸手向怀里一摸,拿出老大一锭银子来,起码有二十两重。她将银子放到朱元璋的手里,低声道:“这是我家小姐给你的,感谢你为张家做的事。其实小姐早就想谢你了,但是手上一直不方便,这阵子卖了几件首饰,才有了这点钱。”
居然是为了种事,朱元璋哭笑不得,为这种鸡肉毛蒜皮的事耽搁时间,值么?他将银子随手放到怀里,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表示送客:“帮我谢谢二少奶奶,没事了吧?”
“那个……还有点小事……”秋叶犹豫了起来,小脸蛋瞬间变得红红的。
朱元璋心里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硬起声音道:“有事快说,我还有事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