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几年前的张樱仙,这样的话还真不敢说。当初她被朱元璋怒杀官差的行动吓坏了,那带着鲜血在半空中翻滚的人头,在她的心里翻滚了好几年,使得她在朱元璋的面前一直像兔子一样乖巧。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她慢慢地发现,朱八其实是一个好人,他只在必须杀人的时候才杀人,不会无端端地胡乱挥舞屠刀,甚至打仗,他也只打有必要的仗,没有意义的战争,他不屑一顾。
多年的生活下来,她的胆子慢慢在变大,直到如今,她终于敢站出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东西。甚至也暴露了自己的感情……她是女人,女人这种生物和一个男人生活在同一个山洞里数年时间,就算本来没有爱,现在也有了!
她满怀着期盼,说这了一番话,希望朱八能点点头,也许幸福就会出现在眼前。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狠心地摇了摇头,嘴里喃喃地念叨了几句张樱仙听不懂的话:“平静?平静不了啊……崇祯十七年……吊死煤山……灭亡……清兵入关……”这几个词朱元璋说得非常小声,以至于张樱仙根本就没能听得很清楚。
他喃喃地念完之后,晒然笑了:“樱仙,有些时候,不是你想要平静,老天爷就会赐给你平静的,幸福的生活要自己去打拼才会有,不是躲在山里一辈子就会得来……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之后,朱元璋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看张樱仙一眼。
“你……你别走啊……”张樱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一提裙边,追在了后面:“你回答清楚一点……”
“我是不会停止扩大山寨的规模的!”朱元璋头也不回。
“我问的才不是这个!”张樱仙大声叫道:“我后面说的话呢?你别避而不答,我说了,要做你真正的夫人,要为你相夫教子,你还没有答我!”
“……”
朱元璋仍然在向前走着,没有回头,甚至连咳嗽声也没有回她一声,仿佛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懒得耗费一丝的精力来回应。
“可恶!可恶的男人!”张樱仙气急败坏地脱下了鞋子,向着朱元璋离开的方向用力地掷了过去:“给我好好的回答啊!作为一个女人,问出这样的问题需要好大的勇气……我容易吗?呜……可恶的男人……”
二零五、惊变,王嘉胤之死
山寨里的扯皮,还在继续进行着。从早上开始,练国事就来到山寨的议事大厅,然后在众位头领们的争吵声中过完充实而又美好的一天。
头领们争吵的事情一天比一天鸡毛蒜皮,从最初的争吵归籍时的村庄,后来为了受抚之后头领们的官位吵架,再后来居然为了阿猫阿狗吵得不可开交。
练国事几乎每天都要向白水写一封信,派一名脚程快的士兵送回白水城去,信里大至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例如:黄龙山寨的山贼受抚之后重新安置在什么村庄,请钦差大人决定;黄龙山寨的匠户们回归原籍之后能不能脱离匠户改为普通的农户,请钦差决定;黄龙山寨里的山贼每人能得到多少招抚银子,请钦差决定……
总之诸名这样的信件,很快就在白水城的衙门里堆起了厚厚一叠。
钦差大人吴甡是从京城派来的,对白水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他又如何能够解决得了?就拿雷牙乡和西固村的土地来说吧,哪里贫瘠,哪里肥沃他怎么可能搞得清楚?具体该怎么重置这些山贼,他也只好找下级的官员来处理,于是各个乡、各个村、各个镇的主薄、能吏、村长、保长、甲长什么的一类玩意儿,统统都被召进了白水城,围聚一堂,一起来研究解决黄龙山寨提出来的各种要求。
说来有趣,这些问题可不光是山寨里的头领们会为之争吵,朝廷的下级官员们面对这些问题,同样也会争持不休,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别说明朝那个时候人们乡土观念极重,就算在后世,村镇干部们也会为了维护本村本镇的利益,与邻村邻镇的干部们吵得热火朝天。
总之,白水城和黄龙山寨,同时在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扯皮,东村一颗树,西村一个池塘,全都被列入了扯皮的范围,这个村接纳多少山贼,那个镇接受多少山贼,几乎每一个数字都是在官员们的争吵中决定。
这场扯皮行动轰轰列列,瞬间就席卷了几十个乡村,近百名官吏一天到晚不干别的事,全在白水城里吵架去了。
有些聪明点的官员,偶尔也会想到:朱八这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但是他们并不能肯定这个想法,因为他们想不到朱八拖延时间的理由。这就和后世的警察办案,必须找到犯人的作案动机是一样的,如果你找不到这个犯人有这样做的理由,那就必须怀疑他根本没有这样做过,而是代人顶罪。
时间晃了一晃,转眼就过了一个月时间,朱元璋心里估算着,还拖上四十天左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就能安全地过渡到农民起义再度暴发的时间了。
此时已是崇祯四年的六月,正是盛夏时分的中午,天地间一边炙热之气,太阳在天空中圾情地散发着热力,天地之间一片明晃晃的。
练国事又在议事大厅里被吵得头晕脑涨,他走到山边,坐在一块山石之上,皱起眉头来看着夏日的烈阳烤炙着大地。一名心腹随从跑到了他的身后,低声道:“大人,最近这段日子,不见下雨呢……”
“是啊,老天爷才转好了心情,可别又和咱们闹腾起来。”练国事有点担忧地抬起了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今年开春明明下了几场雨,使得招抚形式一片大好,但最近这些日子以来,雨水又不见了踪影,这该不会是旱灾又要来了吧?
那名随从低声道:“大人,您说这白水朱八会不会故意和咱们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待旱灾再度暴发?”
“又来说拖延时间的事?连你也被杨洪那混蛋影响了吗?”练国事冷哼了一声:“他是收了别人的贿赂,才极力鼓吹说朱八在拖延时间,他有私心,所以他的话,一律不能参考。你对旱灾懂多少?今年春天那几场雨其实已经足以保证今年的庄稼了,夏天不下雨是很正常的事,并不代表明年会继续大旱……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旱灾也不是几个月不下雨就会闹腾起来的,得一两年不下雨,才会危害到国家社稷。”
“大人,话虽这样说……但这寨子确也透着古怪,您要三思啊!”
“本官自有计较,你退下吧!”练国事挥了挥手。
虽然喝退了心腹,但是练国事的心里还是有点沉甸甸的,毕竟,朱八那群人也太能扯皮了,他们这样天天扯,自己不烦呢?还是说这真的是一个拖延时间的诡计?我又要怎么才能掀穿其中真相?
练国事想得入神,突然,刚刚离开的心腹,又转了回来,大声道:“大人,有急事来报!”
“嗯?有何事,速速报来!”
那心腹身后闪出一名士兵,认真地报道:“御史大人,小人是从奉钦差大人之命赶过来给您送消息的……本月初,巨寇王嘉胤在山西伏诛,山西的剿寇行动获得了重大成功……皇上龙颜大悦……钦差大人命我带信给您,王嘉胤伏诛的消息可作武器使用,用来逼迫或者试探朱八是否真心想要接受招抚。”
“啊?竟有此事?”练国事一听,顿时大喜。虽然王嘉胤是在山西伏诛,他这位身在陕*西的官员没分到半点功劳,但是听说朝廷去了一个心头大患,他仍然高兴得想跳起来,毕竟,他也算得上是一名忧国忧民的“好官”,他大笑道:“说说详情,王嘉胤是怎么伏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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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练国事眉分色舞地听着官兵的信使给他报告消息的同时,朱元璋和一大群头领,也神色凝重地坐在后山的一个小山洞里,听着许人杰派回来的家丁汇报着情报。
“老爷花了许多银子,才从一个书办那里买来这个情报,我出发的速度比朝廷派的信使晚了半天,但是我的脚程应该比他快一点,估计我带来的这个消息,练国事也刚刚得到。”那名家丁急匆匆地道。
“你快说啊,急死人!”王二催促道。
“情况是这样的……”家丁叹道:“今年春天,由于天公作美,来了几场雨,进入山西的三十六营义军,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许多头领内心动摇,义军军心不稳……”
“朝廷派驻在山西负责剿匪的官员,名叫曹文绍,此人不光打仗厉害,心计也十分厉害。他看到义军军心不稳,就使出了一个极为恶毒的计策,收买了王嘉胤身边的一个重要人物,张立位……”
“张立位?咱们没听说过这个人啊,上次三十六营路过黄龙山寨时,他和我们照过面么?”拼命三郎不解地道。
家丁赶紧介绍道:“这个叫张立位的人,是王嘉胤夫人的弟弟,嗯……也就是小舅子。王嘉胤是个重感情的人,对外人都很好,更莫说对自己的夫人了,他十分信任这个小舅子,对他委以重任,封为账前指挥……呃……也就类似于马小天头领在咱们山寨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