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衙役冲了上来,一把提起齐管事,左右开弓,噼啪噼啪就是十个大嘴巴,抽得齐管事晕头转向,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直到被人拿棍子叉出大堂时,他还茫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朱元璋和杨超两人跪在旁边,倒是没有被人对付,因为这事儿和他们两人不是直接相关,所以也没人理他们。杨超吓得尿都差点流了出来,打了几个滚,扶着齐管事就要退走。
朱元璋则悄悄地移动到了大堂的门口,看着齐管事满脸茫然之色,决定点醒一下这个笨蛋,以免他再带着自己来受辱。他突然扬声对着陈县令问道:“县尊大人,小人想向您打听一件事儿,送你《兴革条例工属》这本书的同僚,是谁啊?”
陈县令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突然面容一整,一双眼睛刷地一下盯在了朱元璋的身上。
咦?姓齐的不太聪明,但他带来这个家伙有水平!陈县令精神一振,既然对方有明白人儿,那就把话说明白吧,我就是要帮澄城张氏整你们,你们若是有本事,就赶紧去搬救兵吧。陈县令转过头去紧盯着齐管事,嘿嘿笑道:“送我《兴革条例工属》的同僚,是澄城县令张斗耀,姓齐的,你听明白了吗?”
齐管事顿时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今天为什么要挨十个大嘴巴,他感激地看了朱元璋一眼,然后转身对着陈县令跪拜到地:“谢县尊大人提点。”
十四、朱八的妙计
退出县衙门,齐管事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其实……要好看也不可能好看得了,他被人打了十个大嘴巴,现在两边脸颊都变得通红,手指印在脸上横竖交错着。他转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三个乡农,大骂道:“杀才,不是为了你们这三个杀才的破事,老子至于被人羞辱吗?”
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刚刚才挨了一顿板子,现在又被齐管事骂,吓得唯唯诺诺,不敢接口。
齐管事又转过身去,一脚踢在杨超身上,骂道:“你这废物,半点用处都没有,不懂得给我分忧。”
杨越见齐管事心情不佳,也不敢说话,乖乖退到一边。
“朱八,还是你有用,要是不是你最后那一问,我被打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挨打。”齐管事愁眉苦脸地道:“这当官的说话实在太绕弯了,我哪听得懂?”
朱元璋面无表情,这时候不能笑,否则就是对上司不尊敬。也不能安慰,因为上司怎么可能需要下属的安慰?这会使他损失威严。甚至不能帮着他骂县令,因为齐管事自己都不敢骂,你要是帮着他骂人,就会嫌你没大没小,不懂得做人。
“你怎么想到问这么一句的?”齐管事奇道。
朱元璋低调地道:“那本书的名字有点奇怪,我就上了心,其实也不是很懂,凑巧问到。”轻轻将这个话题带过之后,朱元璋顿了顿,又低声道:“齐管事,看来咱们上次去打任村的人时,就埋下了这个果子了,这次是被人家抓住了机会报复,我只有一个地方不太明白。”
齐管事皱眉道:“什么地方?”
朱元璋指了指县衙门的高墙厚门,低声道:“咱们明明知道任村的人有澄城县的县尊大人做后台,官官相护……为什么还要去和对方打架呢?不是应该好好相处才对吗?”
齐管事叹了一声道:“是二少爷吩咐的,他说……任村那帮王八敢捞过界,就狠狠揍他们,让他们知道咱们白水马氏不是好惹的,如果出了事,他来兜着……咦?对啊,现在不就出了事了吗?咱们赶紧去找二少爷去。”
齐管事赶紧向家里跑,朱元璋心中暗叹,根据他调查回来的情报,这个马家二少爷马智彬完全就是个被宠坏了的浑小子,看来这次打架,完全是出于他的冲动地胡闹,齐管事回去找到马二少,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事呢……也罢,我就怕闹不出事,有事对我来说反而更有利!
一个时辰之后,朱元璋跟着齐管事又跑回了马家大院里来,齐管事先打发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回家去,等事情解决了,再来“诡寄”,那三个农民满脸都是愁容,似乎对“诡寄”不成非常失望的样子,其实朱元璋知道,这三人一出马家大院,马上就要去找李家、或者孙家、或者张家,反正随便找个士绅家“诡寄”进去,现在脸上的愁容全是做给齐管事看的罢了,他们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若是真的老实,又怎么懂得“诡寄”?
齐管事带着杨超和朱元璋,走到了前院的大门口。这是马家的正大门,又宽又高,漆了深沉的褐红色,门上还有一块大匾,上书“马府”两个大字,这两字烫了金边,彰显马家的财势。
在马府大门前还插着一根高达十米的石杆,青石为料,尖顶,分了四个节。这种石杆有个名堂,叫做“进士杆”,它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插的,要考中了“进士”,才有资格在门口插上一根。杆上会刻着谁谁谁,在某某年考中了进士。现在这根杆上刻的,就是马老爷马天元的名字,这是属于他的进士杆,可惜他的两个儿子没有再给他插两根在门口。
进士杆相当于一种保护伞,有这么一根插在门口,就表示这一家人曾经有人做过官,或者正有人在朝中为官,宵小鼠辈就不要来招惹这家人了,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就算本地县太爷看到这根进士杆,也得行个礼,表示一下对前辈的尊敬之意。
齐管事和杨超看着进士杆,满脸羡慕之情,这玩意儿代表官老爷的身份,要是自家门前能插上一根……啧啧!
朱元璋跟着他们一起流露出羡慕的表情,但心中却并不以为然,前世他以区区放牛娃的身份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进士杆看不进他的眼里。当然,这并不是说朱元璋不尊敬读书人,其实他是很明白读书人的用处的,要治天下,必须得有读书人。这个天下不可能靠一群文盲来管理,那样搞的结果,就是第二个元朝。
三人站在前院门口,不敢直接进去,这前院原本是马家大少爷办公的地方,二少爷则只能管内院,现在大少爷去了西安府管理那边的家族产业,前院内院都暂时交到了二少爷手上。齐管事对着门房陪笑道:“麻烦通报一下二少爷,就说我有急事儿找他。”
门房转了进去,不一会儿又返了回来,对着齐管事勾了勾手:“二少爷叫你进去。”
三人进了大门,向着大厅上走。进门就是宽阔的前院广场,场边放着兵器架子,几个青衣小帽的马家家丁在院子里活动,青砖铺成的大道一直从门口铺到前厅,齐管事低着头走进厅里,对着厅里大声道:“二少爷,齐橙来了!”
“进来吧!”二少爷怠慢的声音从厅堂里飘出来,三人走进厅堂去,只见二少爷歪坐在首座上,旁边有个丫鬟在给他使劲锤着脚,桌边放了一个水果盘,咬了一口的苹果在盘子里溜溜地转。
齐管事苦着脸道:“二少爷,咱们家今年没法接纳来‘诡寄’的乡民了,起码要少收百亩田地。”
“嗯?你说什么?”二少爷翘了翘腿,不满地道:“为什么?是那些乡民不愿意投寄到咱们家吗?切,他们不想投,我还不想要呢,尽给我找事儿。”
齐管事赶紧道:“不是这样的,是澄城张氏在中间捣了鬼。”他飞快地将县衙门遭遇讲了一遍,其中不乏添油加醋,说他如何据理力争,如何被县令打了耳光,他如何灵机一动,想到了是张氏在其中捣鬼……总之这一番故事讲下来,把他自己形容得忠心耿耿,机智勇敢,至于朱八提醒了他一句的事儿,他半句也没提。
朱元璋在旁边听得好笑,但也不出声点破,这点小事就让齐管事顶替了去吧,反正于自己来说也没什么关系。
二少爷听到一半,就已经沉不起住气跳了起来,直到齐管事讲完,他已经在大厅中间气得上窜下跳,满面愤然:“澄城张氏居然敢玩这一手?不就区区一个县令么?居然敢来插手咱们家的事,本来几个‘诡寄’可有可无,百亩田地我也没放在眼里,既然是澄城张氏捣了鬼,我还真的非要不可了。”
齐管事大汗,这二少爷年少轻浮,做事冲动,他是知道的,看到二少爷又要冲动,他赶紧道:“二少爷,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打上门去呗!”马二少爷怪笑道:“他是官,他有权力,但是有权力不代拳头有力,咱们家里有王二,他张家能找出什么人来对敌?齐橙,你带上王二,再多带点人手,打着咱们家的旗号过去,把张斗耀打成个猪头,看他还敢不敢来管咱家的‘诡寄’。”
齐管事大汗:“这个……似乎不太妥当吧?袭击朝廷命官是条大罪。”
“我怕他个屁。”马二少爷大叫道:“我爹爹也当过朝廷命官,进士杆儿还插在院门口呢,他老人家当年那一批同僚和学生,现在个个都是朝中重臣,我打了一个区区县令,就不信谁敢来治我家的罪!”
“这个……老爷确实当过朝廷命官,也在朝中有些人脉……但是,老爷他已经致仕了,这人走茶凉……”齐管事劝谏道:“恐怕有些人情不太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