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隆科多言语之中只说了十停之中的五停,然当时间在场的哪一个不晓得其中的厉害?康熙数年前曾预立遗诏,可其中关于后嗣之君一事却是只字未提。现今无论诚亲王胤祉,雍亲王胤禛,亦或身在西北的大将军王胤祯,个个都是圣眷非常,谁得了储位,都不意外。除却这些热灶头,皇嫡长孙弘皙常年伴与圣驾左右,对于其父失去的东宫储位心思也是火热的很,向来性子澹泊的十二阿哥贝勒胤祹是近年得了大用的,亦难说就不在圣心之内。与此情形下,若是康熙对于大位承继未有明旨便撒手驾鹤,这个年景里难不成再召集八旗亲贵共举议立皇帝不成?真若如此,怕是皇城之内就能上演一出手足束甲相争的大场面。单凭他三人之力,又何以能服众回天。
马齐紧蹙了眉头,思忖了片刻,道:“主子常说北人不宜用参,然而今这情势,怕是真到了哏节上,刘胜芳那个独参汤的方子也不得不用上一用,只求能让主子尽早回了神。”他稍一顿,似是终拿定了主意,语中多了几分决绝,又道:“刚才进了针,再隔半个时辰,圣上仍不醒,便用这独参汤。日后…若有事,我一力承担了便是。”隆科多、马尔赛相视一眼,皆为之动容。隆科多缓缓道:“如今事急从权。刘胜芳的方子,当由我们三人共署。”马尔赛面上略一抽搐,却并未言语。
正当其时,魏珠匆忙进得屋内,面上带了喜色,紧着道:“三位大人,主子方才醒了,让三位即刻觐见。”这一句话,不吝于天上的仙音,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再瞧着彼此,脑门上一层密汗,都有些脱力之后的苍白之色。
稍整理了朝冠袍服,三人出耳房,于门前报名而入,正欲行礼,陈福止了他们动作,轻声道:“主子让诸位大人免礼近前。”以马齐为首,三人趋步与康熙榻前跪了,举目一望面前的康熙,三人震惊之余不免立时泪下。
康熙如今不得不半倚坐与榻上,唇间呈紫绀之色,唇角处还略有几丝未及全然抹去的血沫,呼吸急促粗重,发出隐隐如风箱之音。隆科多向于康熙亲近,此时先一个耐不住,哽咽道:“主子…这可怎么好,这才几日,怎么就至如此…”康熙见他难过得无法自已,本欲轻拍他肩安慰与他,然却连手指的活动都艰难无比,无奈之下,只得胸口奋力透了口气,才艰难道:“朕…此番历此…一劫,也不知…能不能…闯的过。”
马齐见状,膝行上前了半步,虽颊旁有淡淡水渍滑下,仍是强自按捺了心绪,道:“皇上万寿无疆,加以时日,必定大好的…然如今圣体有恙,照奴才们的想头,俯请圣上宣召阿哥们入园,侍奉君父以彰孝道。”稍有一顿,又道:“畅春园关防,隆科多已调派妥当,以策万全。”
康熙浑浊的眼神中现出些光彩,颇有几分赞许之意。马齐不愧老成谋国之臣。紧要关头,短短几句话,既遵臣道,言有避凶趋吉之意;又假孝顺君父之名,使一应皇子齐聚园中,无论情势如何发展,都可进退无妨,其玲珑心思尽显。
在近前的三人内,隆科多为皇后之弟,占了一个亲字、马尔赛为忠达公图海之孙,袭其爵,当得一个贵字,而马齐身为内阁之首,是为朝之重臣。而经胤禩之事后,三者又惟忠于皇帝一人,若逢大事,三人同传遗诏,不由得人不信。且使皇子们聚集畅春园,在严密关防下,便有存心借机而乱命者,也必不可为。
稍待缓了胸中气息后,康熙道:“就照你们的意思…派人向诸阿哥宣朕的口谕罢。让来保和拉锡去…接四阿哥来。”闻言,隆科多心中一震,由此一言而断,圣心所向八九分便是他了,不由内里暗喜。回首与马齐、马尔赛相对一视,两人亦是有所悟。当下马齐叩首道:“嗻。奴才们这就去办。四阿哥目下正于斋戒所预备祭天事宜。奴才们请旨,可否由吴尔占接替?”康熙允了,头努力侧向隆科多,又吃力地嘱咐道:“你……吩咐下去,废太子、大阿哥处,务必…看护紧了。再者,若有人生出别样…心思,无论是谁,先一体拿下。”隆科多目色一凛,道:“奴才谨遵圣命。”除却胤礽和胤褆,康熙所说的别人,又会是哪一位?内里稍做盘桓,待康熙闭目养神之时,出得门外,即刻吩咐身旁候命的步军营左翼尉道:“这几日不太平,让人把各位爷的府上都照料好了。尤其是…”隆科多稍一顿,终是咬了牙道:“十爷和十二爷的府上。二位爷稍后就会来园子里,若有人乱命用了二位爷的钧谕调兵,以谋乱论处!”
第三百八十九章 问鼎 (十三)
更新时间2013-6-11 2:39:31 字数:2095
赵福掀起厚厚的毡帘,伺候着胤禛入得东侧的耳房内方才离去。此时,诚亲王胤祉、淳郡王胤祐、贝勒胤禩、贝子胤禟、敦郡王胤礻我,贝子胤祹、皇十三子胤祥等在京诸年长阿哥俱已在内齐聚,大夥分了长幼坐着。见胤禛进屋,自胤祐以降纷纷站起相迎,只胤祉仍旧靠着杌子不动,颇有些勉强笑道:“看来皇阿玛处竟是一刻都离你不得。才这几个时辰,就两回宣召四弟去御前。”许是语中之意太过吃味,胤祉说到后面自己也觉不甚妥当,清咳了两声,方又添了一句道:“四弟受累了。”
胤禩见只是胤禛一人入内,并无马齐等重臣相随,并不像是要传立诏书的模样,倒是暗里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些许释然。虽说康熙一天之间两次相召胤禛,想来不过只是嘱咐些差使杂事,再说些父子间的闲话便了。再想及适才胤祉急哧白咧的形状,只是鄙夷不已。上前几步,拉着胤禛安坐在上首胤祉身旁,道:“四哥快同兄弟们说说,皇阿玛现今如何,可曾允了兄弟们觐见问安?”胤禛面带忧色,稍一踌躇,道:“我也曾向皇阿玛禀明一众兄弟想请安的心意,只皇阿玛仍是昏沉的时候多些,目下还需静养才是。”闻此言,一旁的胤禟嗤笑了一声,道:“前些日子四哥就想一直照应在皇阿玛身边,皇阿玛偏是不准。四哥不嫌麻烦,一日三趟遣了侍卫太监问安。可四哥再孝顺,也不该挡了我们一众兄弟尽孝道罢?今儿可算是扯了虎皮当大旗,就指着借皇阿玛的口,堵了兄弟们见皇阿玛的门不成?”稍一顿,胤禟犹自不肯罢休,阴阳怪气地又道:“方才那阵势,看着真是眼熟。虽说时移事易的,怎么倒又像当年老大掌着关防的情形了?”此言颇有些指责胤禛用心不善,又有挟天子之意,胤禛自是恚怒,正欲与他分说,胤祥已然开口道:“九哥这话说得蹊跷。四哥身为子臣,闻君父抱恙,不得已身上兼了祭祀的差使不得榻前尽孝,遣了身边的人问安有甚么错处?倒是九哥您,没侍奉皇阿玛的病也就罢了,整日价的盯着四哥身边的人。敢问九哥想干什么!再者,四哥可曾有一句半句地阻了九哥尽孝?马齐,隆科多,马尔赛都在,太医们也都伺候在圣驾旁,皇阿玛见不见你,四哥可是挡不着。九哥要觐见,尽可以现在跪在前院里候着,看皇阿玛应不应你的请。”
胤礻我见胤禟言语上输了道理面上挂不住,一旁相帮他道:“倒轮得到你教训九哥么,若说在我们这班兄弟里有人不孝,左一个逃不过是你老十三!这些年,若不是你犟头倔脑地同皇阿玛闹,又怎么会有请安折上的那句考语?”胤礻我此言甚是诛心,胤祥听了当即面色变得苍白,向后踉跄了一步,满眼满心皆是那红色刺目的十一个字“胤祥乃不大勤学忠孝之人”!胤禛此时已是勃然,却因怕扰了康熙,又兼着这事牵了己身,时下里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起身走近胤祥,安慰地拍了拍他肩,道:“不求尽如人意,只求无愧我心。凡事自有天鉴,由得别人去说。”看着这一班弟弟们吵得热火,胤祉却是一言不发,他现在便只一脑门的官司,可劲儿只是琢磨为什么康熙宣的不是自己觐见,哪还有心思管得他人去。倒是胤祐看不下去,压低了声儿斥责胤礻我胤禟道:“都闭嘴!皇阿玛病沉,你们不说为君父分忧,倒在这里往自家兄弟心窝子上戳刀子,皇阿玛素来教谕的兄友弟恭四个字,可是都不记得了!”胤祐素来性子恬淡,又因着腿疾,从不与弟兄们相争,故而极少见他发如此气性,一时间胤礻我倒也不敢再造次,只是愤愤哼了一声,自顾自坐了。
此时,毡帘掀开,又是陈福入内,冲着胤禛匆匆一礼,道:“皇上召四爷即刻见驾。”胤禛眉间一凛,也顾不得再候着陈福打门帘,立时起身出得门去。赵福正要紧随而出,便见胤禟也急急站了起来,叫了一声,“我内急”,帽子也没带便往出而走。赵福伺候着胤禟掀开了毡帘,门外雪花迎面而来,一股寒气逼得胤禟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低低问了赵福一句:“皇上又召四爷做甚么?”赵福苦笑道:“我的好九爷,这哪是奴才能知道的事儿?内屋门口有四个侍卫守着,传奴才的时候才得进去呵。”胤禟眼中透出些阴沉,问道:“守着的侍卫,都是些什么人?本就是皇上身边的,还是隆科多的人?”赵福被他问得一愣,道:“还是来保他们四个近身的侍卫。九爷,这…这是怎么个说话啊?”胤禟稍透了口气,道:“爷只是怕…得了,跟你也没什么可说道,多留点神,若是能有一句半句透出风来,爷必有重赏。”言罢,已是一张西城的三进院子的房契递了过去。赵福有心推辞,然见着胤禟阴冷的眼神,终是不敢却了他意,默默收了放在袖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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