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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贼道三痴)



——当时毛监丞又献计说待明日一早张原与其婢女在射圃射箭时再行抓捕,这样张原就多一项罪责,宋司业点头道:“不错,那张原心高气傲,定会拒捕口出不逊之言,一并记在集愆册,看祭酒大人回来如何包庇他。”

今日一早大雨滂沱,毛监督还担心张原不去射圃了,又或者那婢女不来了,但天遂人愿,一切按预想的进行,张原与那婢女在射圃,张原果真口出狂言,还打伤了两个监差,这下子罪过坐实,怎么狡辩都没用了,只是张原与那婢女逃脱出乎毛监丞意料,不过也无伤大局,反正张原革除学籍是肯定的,只是逃了一顿打……

“大人,人已带到——进去,跪倒,这是监丞毛大人。”

雨还在下,天色蒙昧,毛监丞见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走上堂来,这汉子在墀前摘下斗笠,年约三十来岁,身穿交领短衣,面目普通,神色颇为精警,朝左右一看,上前叉手施礼,正待开口说话,有监差喝道:“跪下说话!”这汉子稍一迟疑,还是跪下了,说道:“监丞大人,小人有事要见监生张原,请大人行个方便。”

毛监丞慢条斯理问:“你是何人?见张原何事?”

这汉子道:“小人是张相公朋友之仆,家主遣小人来向张相公递个话,别无他事。”

毛监丞又问:“你家主人是谁?”

这汉子不答,却从腰里摸出一小锭银子,不动声色地放在膝边,这才开口道:“家主人姓邢,是个商人,想张监生写篇祝寿文——请大人行个方便。”

这汉子见官不惧,神情镇定,虽是跪着,却有一种不卑的气度,这让毛监丞看他很不顺眼,瞥了汉子膝边的小银锭一眼,喝道:“当堂行贿,该当何罪!说,你主人是谁?”

这汉子就知这监丞是故意刁难了,便将那银子拾起收回腰囊,站起身道:“这银子是我掉在地上的,现在拾起来,何曾向谁行贿。”

毛监丞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大怒,喝道:“你言行可疑,来此定有不可告人的隐秘,先拘押起来,待抓到张原,就真相大白了——跪下!”

这汉子不跪,却是神色凝重,问:“张相公犯了何事?”

毛监丞叫道:“张原屡犯监规,今日还辱骂师长、殴打监差,将被革除学籍。”

这汉子神色顿时轻松下来,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张相公已不在监内了?”

毛监丞见这汉子态度轻慢,没有起先的恭敬,竟然挺立不跪了,便喝命左右将这汉子拿下笞责。

两个监差正待上前揪人,这汉子一直忍气吞声,这时终于忍无可忍,怒喝一声:“反了天了。”右脚连踢,将那两个监差踢倒在地,然后几步上前,当胸揪住毛监丞的胸口,将毛监丞从椅子上起,另一只手在自己腰间一摸,摸出一块长方形腰牌,递到毛监丞眼前,喝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八品小吏,敢受我跪拜,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绳愆厅上差役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监丞大人都让人给挟持了,一时惊惶失措,却又不敢上前,只是喝骂威胁——

那汉子将腰牌在毛监丞眼前晃了晃,喝道:“看清楚了没有?”

毛监丞颤声道:“看清楚了,下官——”

那汉子不待他说完,劈脸就给了监丞大人一耳光,再一把将他搡坐在椅子上,问:“那位张相公往哪里去了?”

厅上监差面面相觑,不知这汉子什么来头,监丞大人竟然自称下官,挨了打还不敢吭声,一人答道:“张相公从菜圃那边出监去了。”

这汉子冷哼一声,戴上斗笠,回头盯了瘫坐着的毛监丞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几个差役这才上前搀扶毛监丞,毛监丞官帽都被打飞了,半边脸红肿,神情痴傻,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整理衣冠,唉声叹气去见宋司业,一路上跌跌撞撞,魂不守舍,似乎被那汉子一巴掌打得丢了魂一般——

司业的宅第邻着国子监菜圃,毛监丞求见时,五品司业大人宋时勉刚刚用罢早饭,料想毛两峰已经抓到了张原,现在来向他禀报,不料一见之下,见毛两峰左颊肿起,神色惶惶,也顾不得礼节,凑近来说道:“宋大人,祸事了,下官只认为那汉子是个奴仆,岂料竟然是东厂的七品掌班,还逼他向我下跪,宋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宋时勉莫名其妙,厌恶地瞪了毛监丞一眼:“站远点说话。”

毛监丞退开两步,请司业大人摒退左右他才好说话。

宋时勉皱眉让厅上婢仆退下,然后听毛监丞说了今早之事,听到绳愆厅那一幕,宋时勉也愣住了——

……

张原拉着穆真真奔出南监菜圃,跑到珍珠桥畔,回头看毛监丞并未追来,雨又下个不停,见桥拱下可避雨藏身,便走到桥拱下,将手中的齐眉棍丢进水里,说道:“真真,今日多亏你来,不然我一个人怕是逃不脱,那紫脸瘟官早就想抓我了。”

穆真真本来心中不安,认为是自己每日来射圃射箭连累少爷犯规,听少爷这么说,方安心了一些,问:“少爷,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张原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这瘟官与董其昌有些渊源,想陷害我,就不知道瘟官说的湘真馆龟奴是什么意思,瘟官抓到了什么人证,我要去问问李雪衣——”

穆真真道:“少爷是不是先去焦相公那里说说这事?”

张原点头道:“是要请焦老师为我作主的,只是我们这样子不大好去。”

两个人的衣裳都几乎湿透,张原也就罢了,穆真真就象那日倒董的大雨,大胸小腰显山露水、影影绰绰,不过这时穆真真也顾不得害羞了,只为少爷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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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五章 家书抵万金(大章节)

  八月初五,秋雨连绵,珍珠桥下冷风贯通,张原和穆真真被雨淋湿了衣裳,这时被风一吹,都觉得浑身瑟瑟作寒——

  张原摸了摸胸口,还好,油纸包还在,见穆真真双臂抱胸护着的样子,笑道:“真真,你赶紧跑回听禅居换衣服吧,我自去澹园焦老师家。”

  穆真真摇头,说道:“澹园离这里可有四、五里路呢。”这是担心少爷遇到毛监丞那伙人,这个时候她当然要跟着少爷了。

  张原便到桥畔集市雇了一辆马车,与穆真真乘车去澹园,车轮辘辘,碾过雨中的街道,溅起少许泥浆,这南京城曾是大明的国都,竖井、涵洞连接成的地下暗河四通八达,排水系统完善,虽遇暴雨,街面不见积水——

  穆真真抱膝坐在马车一角,望着车窗外冷雨,心里发愁:“少爷被赶出国子监了,这可如何是好?家老爷不日就要到这里,可不要责骂少爷啊。”

  张原伸手过来按在穆真真膝盖上,说道:“真真不要担心,不管是毛两峰,还是宋司业,都罢不了我的学籍,我没犯什么过错,罪何至此!”

  穆真真迟疑了一下,说道:“少爷,你骂了那个官,还打人了。”

  张原“嘿”的一声:“我倒想劈面给那瘟官一棍,想想还是算了,怕不好说理,至于说我骂了他,我即便没骂,那瘟官也会诬我骂了,瘟官是存心要陷害我。”握了握这堕民少女的手:“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穆真真点头,心想少爷会有办法的,少爷交游很广,倒姚、倒董,少爷都能游刃有余,应不至于栽在这国子监,又想那个姓毛的监丞实在可恶,竟要用枷镣来害少爷,少爷当然要反抗——

  小盘龙棍竖在车厢边,这时已沥干水,张原道:“真真把这棍子收好,总不好提着棍子上焦老师门。”

  穆真真脸红起来,忸怩道:“没有束带了。”

  张原“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穆真真自己也觉得不妥,想了想,解下衣带,她穿的这窄袖褙子一般都不束腰,而她喜欢把腰肢束得紧紧的,这时便解下腰带——

  张原不知道穆真真是怎么把这双截棍藏在身上的,这时当然要仔细看看。

  穆真真含羞瞥了少爷一眼,低下头,将长裙下摆撩起,一直撩到腰间,青裙下还有藕色裈裤,裈裤自膝盖以下全湿了,粘在腿上,薄如蝉翼——

  穆真真麻利地用腰带将小盘龙棍缚在右边大腿外侧,然后赶紧将裙子遮下,不敢抬眼看少爷,脸红早已至耳根,虽与少爷有了肌肤之亲,但穆真真还是很害羞,没有那种反正她的身子少爷全看过了,那就随便看吧的念头——

  张原问:“真真这样走动会不会硌到?”

  穆真真摇头道:“不会。”

  说话间,马车到了澹园大门前,张原和穆真真下车去叩门,焦润生见张原主婢这般狼狈不堪,惊问出了何事?

  张原激愤道:“润生兄,那毛监丞受宋司业指使陷害我,要削我学籍,竟然动用木枷铁镣,我跑出来了,请老师给我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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